张盛离开后，我又独自瞎琢磨了半刻钟。
刚悟出一点门道，打算好好梳理。却不料，清醒过来的第一眼整好落在那堆笔记可谓是触目惊心的手写稿上，比见了鬼还邪乎，黑色签字笔划出的一撇一捺顿是变作尖锐无比的钉子，扎得我大骂自己开小差都不会挑时间。
什么门道，什么梳理，伍小柒，你干点正事吧。
我气哄哄的埋下头去。
有一说一，张盛的无情绝对比真金还真。
否则，她不应该对饿着肚子替别人赶制嫁衣的我不闻不问。再者，但凡有点人情世故的客套，这种时候，不正是干点雪中送炭私下稍个盒饭的事吗？
说到底，她总是不及毛毛虫会笼络人心。
我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颗前几天吃剩的牛轧糖，褪了糖衣，等不及细嚼慢咽，直接将整颗糖一股脑的塞进了嘴里。
甜滋滋的味蕾盛宴，让我的胃稍微好受了点。
全靠这点念想，终于赶在下午班开始前的十分钟打印完所有手写稿，并如期发至指定邮箱。刚喘完一口气，电话铃声大作，我无良的骂了句脏话。
不是仙女，是行政部老刘，让我马上将装订好的资料送过去。
妈的，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孙子，真当我是行政部的跑腿小妹，好使唤是吧？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事实证明，所有不敢在人前表露怨气的人，就是病猫一只。
譬如我。挂断电话不过三分钟，还不是乖乖抱起整箱资料往行政部去？
哎，怂货的命。
搬东西上下楼，力气活一件，还饿着肚子没吃午饭，典型的吃力不讨自己好。若半途不当心，撞上个什么人也就不稀奇了。
“对不起对不起……”不幸被言中的我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楚，便习惯性的先道歉。
“伍姐，去哪？”邪乎，真邪乎，竟然是毛毛虫，我顶意外：“去行政部。”答道。
她想都没想：“我帮你。”箱子底下立刻多出两条胳膊。
没有谁真心愿意跟他人分享专属自己的东西，唯独辛苦与麻烦是个例外。
我很想顺水推舟从了她，可一想到自己差点对她干下那等坏事，又有点不好意思。幸好她比我固执，我便不再说什么。
“听大喇叭说，前几天伍姐来办公室找过我，”眼见都到行政部的大门外了，毛毛虫突然停住与我认真问道：“有事？”
“呃，”没料到会有此一问，回答得很仓促：“没事。”
这似乎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一脸寒霜：“伍姐，如果我有做得不对或不好的地方，你直说无妨，我知道我笨，但我会改。真的，我真的会改。”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剧情，让我瞬间想起宫斗剧中的白莲花。
可叹我心里还对她内疚满满。这不就是活脱脱的东郭先生与狼吗？
好心没好报。
行政部进进出出看热闹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我回过神来环顾一圈后，不得不提醒自己：这种时候，谁先沉不住大动肝火，谁就落人话柄。
形势逼人，伍小柒，忍！
“小毛，你要是有话非得在这说，先把箱子放下。”看多了白莲花，谁还不会一点假仁假义：“箱子不轻，我怕压得你不舒服。”
对面的人受尽委屈般紧咬下唇，眼睛里薄雾说来就来。
必须承认，论操作人心的本事，我不及她。但只要舆论没有坏到一边倒的地步，鹿死谁手，未尝可知。
“看什么？不上班吖？”
我正在酝酿第二波情绪，人群中爆出一个声音。刚刚还窃窃私语得津津有味的围观者们，一见来者，顿是作鸟兽散。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通过电话对我发号施令的老刘。
技工出身的他，斩获各类荣誉无数，故备受工人敬仰，是个无官无职却比谁的话都管用的隐形人物。
“多少？”人群被驱散后，老刘轻松走到箱子前，一脚踢上去：“一百一十份？”神情与他在工厂检验成品时无异，严肃，苛刻，不苟言笑。
可我的注意力全在毛毛虫身上。
这个悲剧式的幸运儿，突然向我泼脏水，是因洞悉我想对她不利选择自保的先下手为强，还是仙女的后手到了？
如果是前者，忍忍便算了，可若是后者，即使我想忍，只怕对方也没有这份容人之心。
是前是后，又不能直接开口问，伤脑筋。
“伍小柒，我问你话呢？”
我的走神，激怒了老刘，伸腿又是一脚，地上的箱子被踢出两步远。
毛毛虫垂在两边裤缝间的手，抖了一下。
我也没好到哪去，却比毛毛虫强点，抖心不抖外在。
“是，一百一十份。”控制住想要颤抖的声音，安静答道。
老刘的脸越发难看：“你第一天做事吗？”大嗓门一开，比打雷还响亮：“不知道会议资料要在预定基础上多预备几份？万一多来个人，你让别人看什么？怎么做事的？会不会做事？还不如我们文印室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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