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身处深潭之中，头顶的光亮随着水波漂浮不定，似乎有人在远处呼喊，他想游到水面，四肢却不听自己的使唤。他大口地喘息，水涌入了他的肺叶，让他渐渐失去挣扎的力量。
一团沉重的物事狠狠拍在他的脸上。沉静的潭水忽然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他被猛烈的水流裹挟着，推向头顶的光明。
左小影醒了。
他眼前一片朦胧，一只手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叫了一声。“醒了醒了！”一个声音兴奋地喊道。
“小林子！我跟你说过影哥不会有事儿的！我们要迟到了！”门口声音似乎是郁一淼喊得。左小影揉揉眼，看到看到林舒焕正急火火地背上行囊，三步并作两步跑向门外，口中还在喊：“影哥，对不住，我以为你被梦魇住了才动手打你。对不住对不住”他定一定神，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口中喊道：“小林子，谢谢你。路上慢点。”
房门被一脚踢上，随后两个少年的争吵声从窗外传来，郁一淼在不停地说这门百物课是试炼前最后一堂课，埋怨那只平时扰人清梦的山鸡今天居然一声不吭，林舒焕则争辩说他们老家说人被梦魇住，不及时叫醒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左小影奋力让自己坐起来，发觉自己大汗淋漓，汗水浸透了身下的床榻。那奇怪的梦境如同一个漩涡，将他的思绪搅得七零八碎，深不见底的潭水，漂浮摇晃的光，一张越来越白皙的脸，闪着湛蓝色的光芒……
地龙陵游！魔族！左小影从床上跃起，但他双腿酸软，支撑不住，重重摔在地上。左小影顾不得疼痛，伸手朝床下摸去，直到指尖传回温润如玉的感觉，心中一块大石方才落地。
噗一声，真有重物落在身上。
“桃枝还在，昨天晚上你抱得死死的，我扇了你好几巴掌才把桃枝夺下来。”
左小影被压得喉头泛甜，他一掌挥出，把背上的山鸡赶下身去。月司晨去而复返，他如若要和左小影对话，总得触到他身上。此时见左小影倒在地上，半天也不爬起来，只得又落在左小影腿上，传声道：“你凌霄阁也不过如此，这么轻易便被一群魔族攻了进来。”
“不应该如此。”左小影闷声道，他爬出床底，支着桃枝勉强站了起来。“《阁志》中记载，玄岳山位列一重天，凌霄真人当年在十二峰上布了南天星罗阵法，外人不得许可无法入内。”
“胡吹大气。”月司晨冷笑道，“真无懈可击，怎么会发生昨晚的事。”
左小影思索片刻，只觉得头疼欲裂，于是作罢。昨晚掌门真人亦亲临此处，为他把脉并告知他地龙陵游太阴寒气侵入他丹田处，虽服用了夜子明的焱灵丸，但数日内寒气散到体内经脉，仍会令他全身无力。初年试炼将近，但自己却无力修行……
月司晨见左小影呆呆望着手上桃枝，忽然一滴泪从眼角滑过，吓了一跳，待听完左小影解释，又好气又好笑，一翅膀拍在他头上，说道：“你这会倒是不逞英雄了？你这会后悔了？害得我差点陪你殉葬。”
左小影摇头道：“只是难过，并不后悔。”
“倔驴。”月司晨骂道，“你还越发傻了。那魔族寒气也是水行之气，你调转五行将其化解便是。”
左小影茅塞顿开，他连忙爬上床铺准备调息，但想了想，又挣扎着下床闭窗落栓，害怕他人看到自己修炼生疑。他刚要掩上窗扉，一团绿色带着凌厉的风势冲进房间，将左小影撞开。月司晨低鸣一声，一个翻身从左小影肩膀冲到圆桌，随即双翅挥动，屋内骤然风起，夹杂着几十片落叶向绿影扑去。绿影旋绕房间一周，猛然停在半空，是一只巨大的绿色山鹰，它张嘴长啸，一声激昂的鸣叫将飞叶吹散。山鹰随即双翅挥舞，左小影面前的窗户被急速生长的藤蔓覆盖，一团黑影撞在藤蔓上又弹回屋内，趁势钻入床底。山鹰拍打着翅膀落在桌上，扫了一眼桌上的月司晨，锦色的山鸡立刻化作一小蓬枝杈。
“能施展简单的桃僵术，你昨晚就是这样逃过那魔族一击的吧。”尽管左小影知道高等妖族能通人语，仍然被这只山鹰的人声吓了一跳。山鹰察觉左小影惊诧的目光，对他一颔首，道：“幸会，左小影，吾乃苍隼氏碧丘生。”
左小影被碧丘生锐利眼神压迫得说不出话来，他认出这是昨夜田秋林身旁的巨鹰。但此刻才真正看清这山鹰相貌，只见它身高四尺有余，双翼展开似乎能触碰到两边的墙壁，身下锋利的爪子挪动一步，挤压得这张不知服侍了多少弟子的木桌格格作响，一双鹰目透出锋利神色。
见左小影不回话，山鹰冷笑一声道：“无礼。”但目光随即被左小影手上的桃枝吸引，细细察看起来。此时晨光洒入，映得他覆盖全身的羽毛从浅绿渐成墨绿，如同一张编织精密的毛毯。一人一鸟静立半晌，山鹰忽然开口道：“你与人类待了太久，连基本的礼仪也忘记了吗？”
左小影顺着山鹰的眼光看过去，月司晨正从床下探出头来，平日里这位以师长自居的妖族趾高气昂，但此时与山鹰相比，也不过只是一只山鸡。更何况这山鸡昨晚也和地龙陵游苦战一场，身上羽毛冻落不少，又步履蹒跚，咯咯叫了两声，全无平时气魄，更衬得桌上的妖族不凡。
山鹰“啧”了一声，训斥道：“不通人类言语居然也敢来此间闯荡，你当凌霄阁是什么地方？”他转头盯着左小影，锐如尖锥的眼神盯得左小影脊背发凉，脱口而出：“弟子……左小影，不知碧……碧前辈有何指教？”
“宗师说你身受重伤，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死了或者瘫了。”他顿一顿，接口道：“这是他的原话，非吾如此失礼。既然身无大碍，跟吾来吧，宗师要见你。”
左小影重复道：“宗师？”
“木宗宗师，田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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