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启五年十一月初六。
“小姐，您可得快一点，按照预定的时间，举子们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青柳一边收拾屋子里的东西，一边提醒赵语雁，“倘若晚了的话，您就没法去前院吃饭了。”
身为仍在深闺中的郡主，按照礼法，赵语雁应当避讳外人才是。不过这并不是‘绛衣郡主’的关注点，她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她在乎的是另一件事——或是一个人。
“单竹……”赵语雁系好衣带，心想，“若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就是今科状元杨叡卿。”
按照楚国礼节，众人在拜祭宏江之后应该参拜当地官员公候，以见尊崇之意。无论赵启地位如何，终究还是个亲王，所以成了第一个接见贡士们的贵族。
因江中涌玉生光被众人称作祥瑞，君王颁旨下来，谕令今科贡士三百人，无论来自何处，都必须到清阳郡来祭拜宏江。
恰巧赵启的封号‘景’与‘璟’字同音，‘璟’又是玉的光彩之意，景王也就莫名其妙地成了这次仪式的红人。
四个月前七夕夜，泛舟拜仙时所遇之人终于要被自己揭开面纱，赵语雁觉得很是兴奋。
青柳从未见过自家郡主如此神速的洗脸、更衣、梳妆，甚至嫌弃自己帮她梳洗太慢，索性让自己到一边去打扫房屋。
“小姐，奴婢都不知道您还会梳头呢。”青柳并非讽刺挖苦，而是真心这么以为，“奴婢一直觉得小姐贵为郡主，这些琐碎的小事应该是不需要自己来做的。”
“平常不需要自己做，但也不能不会啊。”赵语雁轻轻擦淡脸上的胭脂，“这些还都是……姨母教我的呢。”
“小姐的姨母好厉害啊。”青柳望着赵语雁自己梳好的长发，由衷地羡慕道，“这么好看的发式，奴婢从来都没见过。”
“那当然了，这可是她教我的。”赵语雁洋洋得意，仿佛被夸的是自己。“简简单单地梳两下扎起来，连簪子都不用。”
“真的哎……”青柳一脸崇拜地赞叹，“小姐，您的姨母实在太厉害了，头发上不需要什么首饰就能如此好看，奴婢也想学一学，以后给小姐梳这样的发式。”
“你想学的话，就想办法攒点学费吧。”赵语雁乐呵呵地打趣道。
过了一会，赵语雁梳妆完，主仆二人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刚到翰香园门口便遇到向这边快步走来的管家张成，看见赵语雁慌忙停下行了一礼。
“小人张成见过郡主。”
“张管家，你如此匆忙地往翰香园走，可是有什么事要通知我吗？”赵语雁看出张成行色匆匆，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郡主所料不差，王爷方才派小人来翰香园，正是为了告知郡主：贡元们提前到了府中拜访，前院此时已经挤满了人。王爷意思，郡主暂且避人不出，饭食等物会有下人送到翰香园去。”
“嗯，我知道了。”赵语雁表面上很是平静，其实心里却很是吃惊：“这才卯时就来，刚刚想好的计划岂不是都泡了汤？”
张成见赵语雁面色平和，总觉得不太放心，刚走出几步便转身回来，又叮嘱道：“郡主，今天来王府三百人都是贡元，王爷很是看重此事。还请郡主千万不要大意，谨慎一些为好。”
“好啦，我又不是每次都要惹事的人。”赵语雁想起自己以前的‘斑斑劣迹’，不由得笑了起来，“放心吧，这么多人我也没什么兴趣，不会到处乱跑的。”
“小人绝无认为郡主惹事的意思，还请郡主——”
“好了好了，我不介意，你快去前院忙吧。”
“是，郡主。”张成又行了个礼，匆匆走了。
“小姐，我们……还去吗？”见张成走远了，青柳心惊胆战地问，唯恐赵语雁执意要去，到时惹出事来。
“去啊，为什么不去？”赵语雁望着面前的亭台小径，狡黠地抿嘴一笑，“我只是说不会乱跑，又没说不出翰香园的门。”
“但是——”
“我们在前院门后悄悄看就是了。昨夜里我特意查过，按照礼法，爹爹会在厅堂里坐下，派张管家把贡元们一个个叫进去单独接见，我们只要在后门那里等着就是了。”
“小姐，奴婢不懂，您平常对这种事都不会感兴趣的啊，怎么这次……如此兴奋呢？”
“你还不懂，过几年就知道了。”赵语雁笑道，“算是好奇，也算是执着吧。我只是想知道一个人的名字。”
“名字……？”青柳歪着脑袋，越发觉得自己想不明白了。不过自家郡主一向都是与众不同的女子，既然她已经决定了，自己只要跟着就好。
“对，名字。”赵语雁望着张成远去的背影，“青柳，随我来。”
两个人佯装回了翰香园，又从翰香园后门走出来，绕了一大圈才到前院后门，躲在门后的阴影里。
“小姐，您冷不冷？”青柳觉得有些发抖，靠近赵语雁问道。
照常理来说，冬天的清晨空腹躲在阴影里，不管穿得再怎么厚也还是会冷。
“嗯……还好吧。”赵语雁有些心疼地捏了捏青柳的脸，“要不，你先回翰香园吧？”
“不行，奴婢要跟着小姐。”
“那好，你离我近一点。”赵语雁伸手把青柳拢向自己，展开披风把两个人包起来，躲在门后悄悄地等待着前院的动静。
王府里绝大多数下人都为了今天的接见仪式被调到前院去帮忙，后院里静悄悄的，四下都没什么人。一阵阵轻风吹过带着几粒小小的雪花，太阳仍未露面，清晨的静谧中多了几丝寒冷的意味。
“小姐，您听……”青柳悄悄地说。前院的仪式已经开始了，张管家高声宣读着事先写好的文章，无非是慰劳贡元举子，以显王府威严的话。听着听着，青柳都有些犯困了。
“这个文章，听着怎么有些季潇湘的风格……”赵语雁闷闷不乐地想，张成念的这篇文章虽然含而不发，但字里行间隐约有股霸道，像极了那个我行我素的相府长孙。
“状元杨叡卿，入府拜见！”张成高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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