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启五年十一月十六日，清晨。
冬天夜长日短，将近到了辰时，东方才终于泛起朦胧的鱼肚白。灌木林中栖息的鸟儿趁早腾飞觅食，向着初升的旭日不断啼鸣致意。一阵微凉的晨风吹过，使得沉静的梦泽湖水泛起层层涟漪，连带着湖中的云朵也随之变形，似在湖水中游动。
鸟群的啼鸣声叫醒了几个习武修行的人，除常云夕外，其余几个练武的人大都习惯了清晨闻鸡起舞，梦泽中没有鸡，鸟的啼鸣无疑更加令人愉悦，打消了休息不足带来的疲倦。
朱勤并没有入睡，他修习的内功太多，随着修行也不断地调养自己的气息、脉络、身心，如今已经到了可以随时入定的境界。天还未亮之时，他就已经纵身跳入密林之中，不知去向。
吕敬和李原各自守了上、下半夜，此时正忙着收拾露营留下的痕迹和应该携带的行李。季潇湘则在林木间信步行走，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夕，你真的要回去吗？”尽管昨天已经确定过常云夕的决心，赵语雁还是有些不放心，“反正还要去找青柳，不如就让我和吕护卫一同过去，顺便帮你把要办的事办了吧？”
“我要去做的事只能我自己才能做到。”常云夕上前抱了一下赵语雁，“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放着朱勤的武艺在，你还担心什么呢？”
“说起来，朱大哥去哪了？”
“他一向闲云野鹤，谁知道呢……”常云夕笑着拍拍赵语雁的背，“过会我们准备走的时候，他自然就回来了。”
看着常云夕简单地束起短发，赵语雁觉得一阵阵的心疼——不管是不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常云夕会和家里闹成现在这样也是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每每想起此事，语雁总会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常云夕。
“大小姐，您准备好了吗？”
朱勤冷不丁地从头顶提出问题，让吕敬和李原都为之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声源处出手打去，好在他们及时地认出了蹲在树上的人是朱勤，才收住了掌力。
“准备好了，不过马应该怎么办？”云夕答道。
“如果这点事都准备不好，那我还有什么颜面替大小姐做事？”朱勤咧嘴一笑，“你们过来时骑的马我都已经找回来了，现在就在第四道岗哨那里等着呢。”
常云夕并没觉得惊讶，“说起来，你这么大清早的出去干什么了？”
“我？”朱勤从树上跳下来，像片枯叶般轻轻地落在地上。“去打扫了一下闯过来的岗哨，还给大小姐带来了这个。”
说着，朱勤从手边的布包里拿出十柄系着红绫的飞镖，走上来交给了常云夕。“每一枚都不在要害，不知是您心怀仁慈，还是‘天女散花’练得还不到火候？”
“不知道……”常云夕接过飞镖，发现镖刃上的血迹已经被朱勤细心地洗掉了，不由得为之心头一暖。“那些家丁和护卫怎么样了？”
“他们？”朱勤挠了挠头，“那群没啥本事的家丁被我打昏了，今天早晨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人，大概是跑回去了。至于那些杀手，我送他们去见仇家了。”
“……”想到被‘清理’掉的人是自家的家丁，常云夕觉得有些难受。不过，她早已在朱勤的教导下明白这种‘清理’是不可不为之事，也只好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件事。
杀手本就负血债累累，而且又热衷于复仇，一旦他们承接的任务没能完成，他们就会无休无止地追杀那些害他们失败的人，唯有这样，才能洗白他们在这一行当的污名。朱勤这么做，也算是为了绝断后患。
更何况常云夕出手时没想过是否要手下留情，她在紧急关头使出自己极少用的功夫，哪里还有余裕留手呢？朱勤最明白这一点，但他希望能够让常云夕的形象在外人面前更‘正派’些，也就这么说了。
“快些回去吧，此时此刻，这里阴寒湿冷，不宜久留。”朱勤道，“由我来护着大小姐回到停云县，吕护卫在外接应，这样可好？”
“不需要接应，我们去了只要说几句话就回来。”云夕答道，“只有我们两个去，办完事就回来，顺路去把青柳姑娘带回来。”
“都听大小姐的。”朱勤笑道。
众人商量妥当，等季潇湘遛弯回来之后便收拾起行装，步行摸出灌木林，又在岗哨前换乘马匹。朱勤与常云夕径直奔回停云县，其余四人于城门外不远处的河道饮马等候。
此时此刻，在楚京城皇宫中，又有一段耐人寻味的对话发生了。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天，赵晋已经极为迅速地把几个卧底和线人的联络任务转交给了张平。在张平的处理下，各路情报都在极高的效率下被总结成一封封密信上交到赵晋面前，每天一早一晚是张平上呈密信的时间，今天也不例外。
“陛下，臣刚刚收到昨日传来的密信，信中说杨叡卿于昨日自呈杨渡口登船。依臣估计，现在他应该已经回到了清阳郡。”张平毕恭毕敬地拜伏在龙床前，双手奉上了密信。
“哦？”赵晋穿上宫女送来的龙袍，接过密信粗略看了一遍就丢进了油灯中。“张平，你觉得燕氏兄妹是否还能信任？”
“陛下，臣对这二人不很熟络，不敢胡说。”
“朕问你了，你就只管说心里话便是。”
“臣遵旨……”张平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臣曾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将燕氏兄妹曾传来的全部密信看了一遍，再看这两日传来的密信，总觉得在口气和描述上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臣大胆猜测，是他们在于杨进士接触之后，对杨进士有了好感，甚至已经成为朋友。”
“嗯，继续讲。”赵晋点头道。
“所以臣认为，燕氏兄妹仍然可信。”
“为何？”
“这……臣不敢讲。”
赵晋不耐烦地说道，“既然朕让你说，你就直说。”
“遵旨。”张平鼓起勇气道，“臣认为，陛下让燕氏兄妹接近杨进士，本意就是让他们互相熟络、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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