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没错，眼睛是每个人心灵的窗户，你可以伪装身份、伪装声音、伪装容貌，但唯独眼睛里的东西是装不来的。就像，二十岁的少年，他眼睛里永远都无法显露耄耋之岁的霜花，而年过六旬的老者，他的眼睛里也定不会再有豆蔻年华的青涩。同样的道理。其实，你自己也是深谙这一点的，所以从一进门，你就故意的低着头，极力回避我们眼睛的同时，也尽量低着头，不和我们每个人对视。我当时还以为你这是害怕、胆怯呢，不过后来……
吴生花问，后来怎样？
我停顿了一下，才说，直到后来，我说了许多高雪莉的事情，还说了高雪莉受人欺负，多次寻死，你才终于肯有了反应。
吴生花双手猛的锤向了桌子，破口大骂，丫的，原来你是在骗我？！
我点点头，说骗其实也行，毕竟高雪莉这些年所收到的苦难和伤害，你都不懂。但她却比你想象的还要坚强！
吴生花听到这里，一口气没上来，竟然呜呜的哽咽起来。
她说，我当初离开她就是为了让她幸福！
我拍案而起，屁话！什么叫离开她就是为了让她幸福！你生下她，却又将她狠心的丢下！你明知道她爸爸是你曾经骗过的人，却又将她留在她爸爸的身边，令她爸爸一见到他就回想起被你骗的事实！你说她又怎么能够好过？怎么会好过？！怎么会幸福！
我也没想过自己为何突然会变得如此冲动，我说这些话时，若不是面前还有张桌子的阻拦，我的人几乎都快冲到吴生花的面前和她对峙去了。不过幸好身旁的林鸢一把将我又从激动亢奋的状态下给拉了回来。并轻轻滴又咳嗽来竟是我，控制情绪，有点过了。我揉了揉因拍案而生疼的手掌，又坐回到座位上去。可话儿却依旧还是死盯着吴生花的。我说，你就是太自私了，骗完就带着钱跑路享福去了，从来都没想过高雪莉的感受，也从来都没把她当成过是自己的女儿，你说你当初生下她，是不是和现在一样，把她当成了自己欺骗他人的工具？砝码？
吴生花出人意料的已经开始哭了，这个情景倒是我事先没有遇料到的。在我设想，这吴生花应该是个历经多案的老骗子了，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儿失控痛苦呢。可这现场的情形反倒令我不知所措起来，我侧头望了望林鸢，林鸢微蹙了下眉说，随她。便也不再逼问吴生花了。
出“圈”。
柳眉？
吴生花第一次从宋娴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脸上出现的是掩饰不住的惊讶表情。
她惊讶的是，这世上还有这么动听的名字。
宋娴说，柳眉，就如同你眼尾处那抹不为人知的细微上翘般，柔软似柳，温柔似眉。
宋娴将她说得很美，可十六岁的吴生花却没有什么自信。
当宋娴问她是否喜欢的时候，吴生花说，娴姐，名字太美好了，我怕配不上。
那时候的宋娴，就真的像个大姐姐一样，将十六岁的吴生花揽入了怀里。她对着怯怯的吴生花说，怎么能说配不上呢？你本来就是个天使，和所有女孩子一样，都是这个世上的天使。
她甚至还找来发型师，专门给吴生花设计了专属于她的发型。
她指着镜子里的吴生花说，瞧瞧，我的天使，你有多美！
随后，宋娴又说，若不是那些臭男人上伤害了你，你又怎会变成今天的吴生花？
宋娴的话似乎充满了蛊惑，流淌在吴生花的耳边，竟真的成为了促使她走向后来这条路的魔咒。
吴生花看着镜子反射出来的自己，竟也被自己的美貌给惊艳了。
于是，当宋娴又对着她的耳畔说，妹妹，老天赐给你的美貌，你有没有想过将它换成武器去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臭男人？
那一刻的吴生花，就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异常肯定的点了点头，而且表情还是坚毅且不可动摇的。
吴生花说，想，如果可以，我想杀了他们。
宋娴说，妹妹，杀人很容易，可是，杀人还需要我们去偿命，不值，那些血腥的东西，不太适合我们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天使，美好而又纯粹。
吴生花问，那我该如何做？
宋娴说，没事，你不要急，我可以慢慢地都教给你。
吴生花说，可是我很笨，又没见过几年书。她低下头，识过的字，看过的书，还都是在村子那会儿，她跟着宋娴学的。还包括后来宋娴帮助她逃跑，一路上接应的人带她来到了这里，在等待和宋娴汇合之时，按照宋娴的安排，学了点私教的东西。
不过宋娴却不以为然，她说，怕什么？有些东西对于女人来说，是与生俱来的，是天生就会的，譬如你的美貌，你天赋异禀，不用学也会。
吴生花有些意外。
宋娴便不再解释，只是说，你只要跟着我就好，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带你“出圈”。
“出圈”？什么叫做“出圈”？
她第一次去跟着宋娴出圈的时候，她还不清楚宋娴所说的“圈”是个什么概念，但她很聪明，就像宋娴曾经对她说的那样，有些事情大抵是与生俱来的，比如说骗，她竟然没费吹灰之力就将一位年过半百，可又对着那些年幼的女学生充满肮脏幻想的老头骗得五迷三道，丢了魂魄。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笔财富，虽然不多，但和村子那会儿相比，足够那吴姓男人一生享乐，衣食无忧了。
可宋娴说，这才只是带着她试水练兵而已，美其名曰为学习，她吴生花还在学习的阶段，还没有达到真正的出徒。
就这样，吴生花就跟着宋娴一起，学习了三年，一直到十九岁的时候，她终于可以独立“出圈”了，于是，宋娴放手对着她说，眉儿，从现在起，你可以自己独立“出圈”了，我看好你哟。
这应该是吴生花人生中的第四个阶段了吧，从十九岁开始，她获得了宋娴的首肯，具备了独立“出圈”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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