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谢有些郑重，雪怀放下碗筷也郑重答道：“不必言谢，是我要多谢她带我脱离苦海，得享如今的喜乐日子。”
他这话若是在平时，岳棠肯定要调笑他一番，但此时说来慎之又慎，重之又重，一时有种庄重肃穆之感。
岳柏也似被这氛围感染，微微怔了一会，说了一个字：“好。”
他露出了难得的、由衷欣慰的笑容。
岳棠与雪怀离开了岳柏的府邸。岳柏服药后特地走上府中最高处的角楼，向城中街道望去。他不是第一次望向他镇守多年的这片街域，但今日总觉得有些慨然释怀在其中。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望见雪怀和岳棠的身影，但他仍然执着地望着。
他想起在雪怀去煎药的那一段时间里，他问岳棠每日里都在做些什么，他那一惯看着心肠冷硬的妹妹露出了小女儿娇羞之态，说道——
“晨起、梳洗、逛早市、煮饭、午憩、侍弄菜地、煮饭、月下饮茶、入睡……我曾以为日复一日即是枯燥乏味虚度光阴，却没想到眼下的每一天虽然看似雷同，却如此有滋有味，日日常新。”
“他每天吻我的唇角弧度是新的，对我的微笑次数是新的，故意捉弄我的原由是新的，抱住我的姿态是新的——就连他唇齿间的清新气息，也会因为每日饮食不同而总有变化。”
“一切，真是太美妙了。”
他知道这妹妹故意在气他，他知道这妹妹希望他也能过一些平常的日子，有人在身边陪伴，有人温暖，有人在意。
但他也知道，妹妹说的都是实话。
她眉梢眼角的浓浓满足，藏也藏不住。
他既为她高兴，又在心底有些悲酸。
于是他站在了角楼上。
他所期望却无法企及的生活的模样，有人做到了，他想看，想一直看着。
这令他这些年来心中默默堆积的苦楚悲酸似乎有所轻减，似乎破溃的心上被涂抹了些许缓解的药膏，清凉，甜润。
多年不曾有过的舒缓在他心中流淌，即使只是这么少许，却已让他觉得足够。
这世间总有人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总有人能在绝境中突出重围涅盘而生——
这，就够了。
街道的小摊贩旁，岳棠拿起一枚银制的头钗左看右看，一旁陪伴的雪怀笑着问摊主：“这钗怎么卖？”
小摊贩热情笑道：“不贵不贵，二十文。夫人生得这般好看，戴上一定更好看。”
“言之有理。”雪怀开始掏钱袋。
岳棠摁住他掏钱袋的手，对小摊贩说道：“你看看这做工，也不怎么细致嘛，十五文卖不卖，不卖我就不要了。”
小摊贩刻意苦着脸：“好吧好吧，夫人讲究，我也不多说，就十五文吧。”
雪怀立即掏出十五文递了过去，拿过银钗别在了岳棠头上。岳棠接过小摊贩递过来的手镜看了看，雪怀赞道：“真好看。”
岳棠也很开心，不过又小声道：“他这么快就答应了，我看十二文也可以买下来。”
雪怀失笑，低声道：“银钱又不是不够，做什么这样节省？”
岳棠笑嘻嘻：“你置备的银钱是真的很够，我收的礼也不少，但是呢，讨价还价是乐趣，你不懂。”
雪怀莞尔：“好，那我们去寻下一个乐趣吧。”
岳棠：“好呀。”
小摊贩见他们要走又说道：“两位好像是外地人？会在这里留多久？我明天还会有新的首饰拿出来呢！”
岳棠一笑：“这可不一定了，要是明天还在这里就来你摊儿上看。”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远，从一个摊逛到另一个摊。期间有摊主搭话问贵姓，雪怀笑着答道：“免贵姓唐。”摊主便笑着问好：“唐公子，唐夫人。”
待两人逛累了坐在面馆里等面吃的时候，岳棠想起他二人刚隐居的时候，想改名换姓，雪怀便直接说道：“我姓唐，你的棠，谐音。”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成为了唐夫人。
此刻想起心中分外甘甜，便又腻歪地问了一句：“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什么都好？”
雪怀微微讶异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不过忽地垂眸一笑，说道：“也有一个坏处。”
岳棠瞪眼：“还有坏处？”
雪怀凑近她低声道：“再也无法早睡，亦无法早起。”
岳棠脸上顿时飞红，伸手就去掐雪怀那张更红的脸。此时小二端上了面来，才将她的动作止住，她的注意力也被吸引，看着那面赞道：“闻着就很香。”
雪怀微微一笑，岳棠吃了两口又道：“不过，还是你做的更好吃些。”
雪怀学着她的语气：“哦？”
岳棠晓得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在我们的家里，吃你做的饭食——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了。”
雪怀心中一动，又一软，握住她的手温柔道：“那就，早些回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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