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奶奶浑身上下都透着不想亲近的味道：“大富跟他媳妇把酒馆开在花园路了，还叫老七酒馆……”说到这儿又忍不住提醒小五，“你别去了，因为你，何家三父子挨了打，大保到现在腿还瘸着！大富媳妇恨着你呢！”
凤蝶替小五委屈，忙主动辩白道：“姑娘也是被抢走的，怎么也不该恨到她身上！”
杨奶奶斜眼瞧了瞧凤蝶，又望了望等在后面的马车，撇着嘴酸道：“你再怎样，如今也使奴唤婢、坐那么宽的马车了；何家呢，好心救了你，却把两辈儿人才干起来的酒馆都丢了……哎……这世道，钱都让坏人跟戏子赚了呦……”说到最后，边说边冲小五摆了摆手，摇着头回家了。
“姑娘，她怎么……”
凤蝶一听越发的委屈，小五忙摆手制止她别再说下去：“请车把式去酒馆那边等吧，咱们走过去。”
“姑娘，别去了……”
“要不我自己去。”
凤蝶无奈，只能跟车把式说了，再提着糕点盒子快速跟上小五。
小五心中自责，此刻自己身穿绫罗，怕何家会觉得自己炫耀，回去再换也来不及……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如今自己每天重获几个时辰的自由，有空多来瞧瞧白氏便是。
花园路离何家小院不甚远，果然新开了老七酒馆，只是面积不足从前酒馆的一半，好在店里坐着的客人不少，还都是以往的熟客，连乔爷都临窗坐着，何大富正站在桌边陪乔爷说话。
“小五！”
二保率先看见小五，惊喜的大叫了一声跑过来迎接；酒馆内诸多酒客也因此朝他们这边望过来，纷纷跟身边的人热切私语；乔爷与何大富也转头望了过来，满脸都是惊诧之色。
白氏也从后厨跑了出来，见到小五也是表情复杂。小五见到她立刻想起从前在何家的日子，跟二保打了招呼便快步跑过去要给白氏下跪：“白姨……”
“几个月不见，怎么膝盖还软了？”
白氏嘴上揶揄嘲讽，却还是伸手将小五搀扶起来，紧绷着的面孔上忽然淌满了眼泪。
小五想起杨奶奶的埋怨，便主动自黑着嘲笑自己：“是呢，从前被您宠着不懂，现如今挨的打多了，自然就软了。”
一句话说得白氏悲从中来，忍不住抱住小五失声痛哭起来。
乔爷等熟客忙上前来解劝，何大富也绷不住面子，同大家一起过来跟小五打招呼，大家簇拥着小五坐在中间，互相道着别后情形，才知何家果然被吕狗那帮子人伤得不轻，大保反抗得最凶，挨打也最厉害，腿到现在还瘸着；这酒馆也是最近新开的，只有熟客登门。
“何叔没去官府告他们吗？”小五红着眼睛问何大富。
何大富今非昔比，对小五的态度也好转了许多，说话的语气如同对上门的贵客：“去了，只说咱家没理——抢你那帮人我也打听了，说是整个务城的伶人七成从他们府里出去的，跟官府早通了气息，哪有咱们说话的地儿？”
二保也在旁边跟小五介绍：“现在这地方是我爹买的，虽然小，再没人能赶咱们走了！”
“大保呢？”
白氏叹道：“咱酒馆现在就这么点儿，用不上那么多人，亲家也抱怨耽误了他家姑娘……现在让大保去张家酱货帮忙，晚上才得回来。”
小五明白，何家遭此变故，大保在岳丈面前自是抬不起头了。
乔爷更好奇小五现在的处境：“你前阵子在惠丰居说书，没说多久就病了……现在怎么忽然在这儿？什么病，现下可好了？”
“对啊，怎么回事？”店内诸人也都十分好奇。
小五瞧了瞧立在一旁的凤蝶，心中稍作犹豫，便对众人笑道：“是病了，如今大病初愈，掌柜的让我先歇歇，等好些再说。”边说边望向白氏，眼窝里立刻涌满了泪。
白氏心念一动，随便说了几句闲话便招呼大家喝酒，只带小五进了厨房给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哪儿哪儿都简陋，别弄脏这么好的衣裳。”
“白姨，一切因我而起，我实在对不住何家……”说着又要下拜。
白氏忙扶她起来坐好：“我自是恨过你的，但夜里睡不着时仔细想想，是这世道弄人，又哪里怪的着你？你在那儿常挨打吗？在惠丰居说的好好的忽然不说了，怎么回事？”
小五不想瞒她，便流着眼泪说道：“外头跟我来的姐姐叫凤蝶，是伶人府照顾我的丫鬟，也是苦命人，多亏处处有她护着。前阵子同她一起在去惠丰居的路上逃了，终归逃不脱，又被捉了回去，说再逃就让我家里人生不如死……”
白氏心疼不已，忙将小五抱进怀里。
两人默默哭了一会儿，小五又道：“翠儿随您，是个心善的，还去惠丰居看过我……”
“她呀，”白氏抹着眼泪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嗯，她跟我说了。”
“幸好有李府护着，不然她也要遭殃……只是李府那样的深宅大院瞧不上咱们，好几次我想过去看看她，都被拦在门口……姑爷倒是个和善体贴的，带着她回来看过两次，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了。”白氏抹着眼泪说道。
小五同白氏手牵着手又说了会子体己话，便喊凤蝶将换好的几个元宝拿过来，白氏却坚决不收：“上次那教书先生赎你的金子让你何叔换钱了，买这铺子也没花多少，又有老顾客照顾，生意没比你没来时差多少，还不用交房钱了……你这钱赚的不容易，多存点赎身吧，切莫乱花。”
这样知心的话，只怕小五的亲娘都不会说，小五自是感动不已，拉着白氏的手泪流不止。
后来她想起了孙大夫，忙问白氏他母子的下落，白氏冷笑道：“他是个脑袋瓜子活泛的，原先那酒馆换了主家也影响不了他，现下仍在那酒馆一角，摆了桌子给人看病呢！”
她这态度原是不对的，老七酒馆被吕狗吞了，孙大夫的圣手堂不也被何大富吞了吗？但此刻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小五不便多言，只随口应了两声，便起身告辞道：“我自由的时候不多，还想去李府看看我大姐和翠儿……”
“你还没去看你大姐呢？哎呀！”
白氏听说最先看望自己自然是高兴的，想找些东西给小五带着，四下望了又望也没瞧见拿得出手的东西，小五忙道：“白姨，不用，以后我得空还会再来，您别嫌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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