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回自己房间之后，也很快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还戴上了耳塞和眼罩，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一觉睡到早上八点多。”
苗苗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说到哥哥的事情，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抹除的温柔。
“我哥哥对我真的很好。但是，我却为了自保，在案件的调查员面前说了谎。”
苏熙想到她刚刚看到的那个录像带的片段——少女苗苗坐在沙发上，画外音一直在追问她，凌晨两点有没有在家里见过哥哥，她最终的回答是“没有”。
苏熙心里一动，问道：“你离开你哥哥房间的时间，可以具体到几点几分吗？”
苗苗摇摇头：“那么精确是记不到的，我只记得，应该是凌晨1点50分到凌晨2点之间。因为他只陪我看了二十分钟，就赶我回房间睡觉了。”
“那调查员问你两点钟有没有在家中见到哥哥，你说没有，也不算说谎啊。”
苗苗嗓音嘶哑，惨笑一声：
“这种说法，说给别人听是合理的，但说给我自己……我还是骗不了我自己。
一点五十和两点，只相差十分钟，即使我说我两点钟见过他，而且和他待在同一个房间里，这也不算撒谎啊。
毕竟只相差十分钟。
所以，一切都在于，我愿不愿意为我哥哥做出有利的不在场证明，我当时害怕我喜欢哥哥的事情传出去，别人会笑话我，所以我才……”
苏熙也沉默下来。
苗苗的自责的确有原因。
如果当初，她坚持声称午夜两点她和周锦程在一起看恐怖片，那周锦程的作案嫌疑就会大大减少，视频播放器可以提供播放时间的证明。
其他证人的证词，都是间接证据。
如果有苗苗提供的不在场证明，这个案子怎么判，还真说不定。
但是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唯一的“结果”。
结果就是：
苗苗退缩了，她害怕别人的目光，害怕别人会嘲笑她、厌恶她，害怕别人说她和亲哥哥有畸形的关系。
但是录像带中，苗苗母亲的行为也值得推敲。
她似乎也在极力地隐瞒着什么，引导着苗苗，说出一些话。
于是苏熙追问道：
“苗苗，调查员来你家的时候，是你妈妈一直陪着你，坐在你身边吗？”
苗苗歪了歪头，不明白苏熙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照实回答：“是的，当时他们跟我说，隔壁死了人，一下子那么多穿制服的人来我家，外面还有呜呜作响的警铃，我吓坏了，还有邻居来看热闹。”
“有邻居来你家吗？”
“嗯……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那时候，有负责给我们家人做笔录的调查员，让我爸妈，还有我，统一来到我家一楼的客厅。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可以看到院子里有邻居进来了，他们能看到我们房间里的景象。”
苏熙寻思着：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苗苗的妈妈早就察觉了两个孩子不对劲，而大人远比孩子们更要脸面，在那种情况下，她肯定要拼命引导苗苗，绝对不能让她透露自己大半夜还跟亲哥哥在同一个房间的事实。
于是苏熙问道：
“你妈妈，知道你对你哥哥的……感情吗？”
斟酌了半天，还是想不到什么更不冒犯到苗苗的词。
苗苗却并没有在意，很干脆地回答道：
“我妈妈应该不知道。”
“你为什么能如此肯定？”
“如果她知道，她就不会让我……”苗苗忽然捂住了嘴巴，惊声叫了起来：
“天哪！我妈妈，难道她……”
苏熙缓缓点头：
“苗苗，你可以再回头去看看那段调查员的视频，你妈妈一直在对你进行言语的引导，连调查员后来都出声阻止了，说你妈妈在诱导你，说出她想说的话。”
苗苗猛烈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我们家，是很保守的家庭，如果我妈发现我对我哥有意思，她肯定早就把我打死了……”
“怎么可能呢，苗苗？再怎么样，你和你哥哥都是她的孩子，就算你家家教严格，很保守，站在母亲的立场，她也不会去伤害你。我相信她发现了你的秘密之后，肯定也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就先当做不知道，但是，她心里一定是有数的。”
苗苗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我真的好笨啊……”
也许，这就是父母吧。
苗苗的妈妈，也试图做一个好妈妈，能够保护她的两个孩子。
但当时的情况，可以说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她能做的，就是确保另一个孩子，让她免于流言蜚语的侵扰。
一个十几岁的大姑娘，半夜流连在亲哥哥的房间，如果这件事传出去，苗苗以后还怎么面对她的同龄人？
等她长大，到了真正谈恋爱结婚的年纪，如果被人把这件事拿出来做文章，会不会就断送了她的幸福？
作为母亲，这是苗苗的妈妈在当时唯一能做的事情，那就是：
亲手斩断儿子洗脱嫌疑的可能性，然后保住她女儿的名声。
苏熙设身处地，把自己放到苗苗母亲在当时的立场，她会知道女儿心里也很煎熬吗？
她会知道女儿也在面临痛苦的纠结吗？
苗苗的母亲现在已经失踪了，答案无从知晓。
但不管怎样，她通过行动做出了一个母亲的选择：
拼命诱导十三岁的女儿，让她否认自己在凌晨两点和哥哥在一起，决口不提任何会让女儿蒙羞的可能。
——哪怕代价是让哥哥入狱。
苏熙想到之前看过的一个野生动物纪录片，有这样的情节：
黑斑羚妈妈生了两只幼崽，跟着浩荡的黑斑羚群一起迁徙。
在一处水塘边，这三只黑斑羚母子，遭遇了母狮的袭击。
黑斑羚妈妈本能地逃开，但两只幼崽因为刚出生没多久，跑得慢，很快就被甩下了。
其中一个幼崽在奔跑躲避中落了单，被母狮逮住，但这个被逮的幼崽，却在慌乱之中，用腿缠住了它的兄弟，卷在自己的身下，这下两只幼崽都陷入了险境。
黑斑羚妈妈的选择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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