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之时正值日暮时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
额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包裹的白巾上落了一个淡淡的红印，好像是在提醒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她就这么直挺挺的从床上坐起来，一双眼睛失了焦距，许是很久都不曾动弹的缘故，她方才动了一下浑身便是难言的酸痛，眼前不自觉的一黑之后，一切都慢慢清晰起来。
她轻轻闭了闭眼睛，耳边隐约有士兵来回走走动的脚步声和马蹄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傍晚的空气里有些许温暖的味道，她缓缓的睁开眼睛，思绪像是飞了很远。
有那么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死了，魂魄漂浮在空中这样居高临下的藐视着这一切。
“小姐，你醒了!”路鸣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惊呼出声，这些日子她一直昏睡着，甚至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再醒过来。
她却是依旧恍若未闻一动不动，整个人眼里失去了神采。
“小姐，来喝点粥吧。”路鸣将这军营之中日日备着的米粥给她端来，自她昏迷之后军中便日日备着，大夫说她若是醒来不便于吃些那些大鱼大肉，怕肠胃不适应，只能先吃些米粥缓一缓。
宫胤便命了路鸣一日三餐的送，唯恐她醒来之后没有吃食。
她却依旧是木木的，好像是整个人都失了魂魄一般。
“小姐?”路鸣把米粥放在屋内的桌案上，见雪言许久不曾回应，他缓步向前问她。
她却依旧是一动不动的置若未闻，甚至那一双眼睛也不曾有过半点波动。
“小姐?”路鸣忽然就有些慌了，伸出手来在雪言那双宛若一汪死水的眼前晃了晃，她却依旧是直挺挺的坐着连眼皮都没有颤动一下。
路鸣脸上慢慢的浮上一种难言的惊恐，他小心翼翼的端详着雪言的脸，她满脸苍白得没有血色，几乎没有半点生气。
路鸣颤抖着伸出自己的手放在她的鼻下，好像是在找寻着她存活着的证据。
还好……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她还有呼吸……还好她还活着。
尽管是已经确定了她依旧存活，但路鸣却是依旧犯了难，就她此前的状况就算还勉强存活，若是如此不吃不喝下去，应该也撑不了多久。
“小姐?你听得到吗?我是路鸣啊小姐?”他凑近着雪言的脸有些急切的说着，却又不敢伸手去触碰她。
她依旧是直挺挺的坐着，不动声色，恍若未闻。
她大概是死了，她心里觉得自己是死了，她已经认定了自己原本便是个死人了，她望了该如何去感知去给予反应。
路鸣彻底慌了，若是雪言就此丧生在自己面前，他的性命恐怕也难保了。
路鸣忽然慌慌张张的跑出营帐，原本想要去汇报宫胤雪言已经醒来的消息，一出门却和长风撞了个正着。
“为何如此慌张。”长风的声音冷不丁的出现，惊得路鸣差点一不留神摔倒在地上。
“你是鬼吧!”路鸣一时性急吼了他一声，也不搭理绕开他便想离开。
“你在慌张什么。”长风却并不打算绕过他，一伸手揪过路鸣又冷冷淡淡的开口。
路鸣原也不想搭理他，长风性格一向孤冷少言，虽说同在宫胤手下做事两人却是甚少往来，但路鸣心里也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跟长风动起手来肯定没有半点胜过的可能。
他索性也不横冲直撞了，就这么停了下来，没好气的吼了一句:“小姐醒了我去告诉王爷!”
“我去。”还未等他回应，长风便掀帘入里。
她一直就那般直挺挺的坐着，好像外界的一切都不能影响她。
他轻手轻脚的步入屋里，他甚至觉得连自己当年接了任务去取那个朝廷命官性命之时都没有如此小心翼翼过。
她应该是清醒着，长风却觉得她应该是还在熟睡着，又或者并非熟睡，而是已经丢了魂魄。
桌上那碗米粥还袅袅的冒着热气，长风的目光淡淡扫过那一碗米粥，他慢步走到雪言面前坐到床榻上抬头望着她。
“他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杀死的。”长风冷冷的道出自己想说的，一字一句宛若利剑一般的戳进雪言心里。
她的眼睫开始剧烈抖动起来，整个人身上终于多出了几分生气。
“他是被你亲手杀死的，那天你在殿前，亲手把匕首刺入了他的喉咙，献血迸溅，他即刻没了呼吸，就在你眼前。”长风淡淡的吐出这一切，像是在讲述着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一般。
终于，雪言的眼睛颤抖着留下了泪水。
她无力的闭上了眼睛，眼泪止不住从她的眼角滑下，逐渐从刚开始悄无声息的落泪变成了最后的崩溃大哭。
“是我……是我杀死了他……是我”剧烈的记忆冲击使她头痛欲裂，她用手扶着自己的脑袋，情绪一步步迈入崩溃的边缘。
“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她崩溃大哭，双手抱着自己难以自持的自言自语。
“雪言……”长风的心忽然就疼了，他迟疑的……缓慢的伸出手去将她揽入自己怀里。
她好像是累极了，连痛哭也是喑哑的没有力气，她挣脱不了长风的怀抱，只得一句又一句的重复:“你让我陪他一起去死……求你了……不要这么对我……求你们了……”最后哭喊着像是再没有半点力气的瘫倒在长风怀里。
但至少……她终于有了几分生气。
长风抿唇不言，只是轻柔而又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像是对待一个稀世珍宝那般小心翼翼。
“你该好好活下去。”他木木的开口，他没有半点说服力的讲出这句话，但实际上他只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把她留住。
只要她能够活下去……就好……怎样都好。
她无力的趴在长风的肩上抽噎着，那痛哭流涕留下的眼泪没入长风漆黑的袍子里，悄无声息。
而这一切，都尽数的落入在门口的宫胤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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