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中秋。
秦家几个兄弟在岳家团圆言笑晏晏之际，突然收到秦家村帮忙跑腿的村民报信：秦老娘病危，速回。
这颗炸弹在脑海里引爆，炸的瞬间失聪，他们宁愿从来不知才好。
几兄弟岳家有近有远，秦大哥和二哥一前一后马不停蹄的赶回老宅，看过气息微弱的老娘，都傻眼了？
昨晚还谈笑风生的老母亲，今天却气若游丝行将就木。
还有什么不可置信的呢？人终有一死，只是不能接受这个日子来的这么快这么急。
秦老爷子坐在屋檐下，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脸色难看极了。
其他众人或立于卧房中，或坐在堂屋，已经下午了，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
“老四呢？娘最疼他怎么还没回来？”秦二嫂忍不住抱怨道。
“唐家隔的远，不知道他来不来得及。”秦大姐担忧的望着外面的小路，心里默默念叨：小弟，娘在等你，快回来。
秦二姐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天空，心里想着什么也无人知晓。
每个人都是焦灼不已，干巴巴的等着，走不开又不能做什么，这种枯燥的等待又无力改变最是磨人。
落后的时代没有先进的治疗药物，更没有一条生命通道去抢救。病人根本经不住一路坑坑洼洼的颠簸，这种急症只能坐而等死。
眼睁睁看着亲人爱人的生命在流逝，却抓不住她的手，留不住她消散的意识，浓浓的无力感袭击每一个人。
秦越和唐菲菲得到消息的时候，正是在唐家的晚饭桌上。彼时唐老娘有意讨好二闺女，没有针对秦越，刻意之下有点其乐融融的味道。
岂料，乐极生悲！
老天爷总爱在人高兴之极时当头棒喝，让你明白现实的残酷。
“啪……”，秦越的碗从手里掉了。
“秦越，你们赶紧动身回去吧。刘奶奶说秦婶子怕是撑不了多久。”报信的小伙子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又催促秦越回去。
此时天色渐晚，大地逐渐披上夜幕。
唐老娘也一阵唏嘘，这亲家怎么突然就……那啥了呢？
“菲菲，你要不住一晚？明天我让宏康送你回去。”唐老娘凑近闺女悄声问。
唐菲菲摇摇头，手指压住唐老娘的嘴唇，“娘。不要留我，这不是小事。”
“越哥，我去抱着时明，用布包在背上绑着，咱们骑快点，一定来得及。”唐菲菲抓着秦越的手，手心一片濡湿。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秦越的理智被突来的消息炸成粉末，早已泪流满面却不能放声悲泣，恨不得立时生出一对翅膀飞回去。
“越哥，我好了，咱们快走吧。”唐菲菲三两下收拾好出来，将小时明从唐老师手里接过来用床单裹在胸前束好。
“嗯。爹娘，改日再来看望你们。”秦越强自镇定的告辞，去墙脚推出自行车。
“等下，你们再拿只手电吧，等下看不见路怎么办。”唐老娘回屋里拿着手电筒跑出来，递给秦越。
“多谢娘了。”秦越接过手电筒塞在裤兜里。
“赶紧走吧。”唐菲菲跨坐在后座对着老爹老娘挥挥手。
车轮移动瞬间不见人影，趁着天色还未全黑，可以多赶段路。秦越发狂的踩着踏板，唐菲菲紧紧搂住他的腰，颠簸的路况努力固定自己，不要让他分心。
秦越憋着一口气，“娘，你等我，一定要等着我”。
焦急的心在似乎永无尽头的马路奔驰，每分每秒都是在凌迟，却还残留着一缕气息，不甘就此离别。
路的终点等待着同样急切的秦家人，无数次的失望，秦越还没有回来。
冥冥中秦老娘似乎也在等待她最宠爱的小儿子，舍不得落下最后一口气息。
“再等等吧，你都等了这么久了，你的小儿子还没回来呢。”刘奶奶轻声说着，收了银针。
施针的时间到了，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秦老娘自己的意志支撑。
“哐啷……”院门口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随即纷乱的脚步声响起。
一直未曾清醒过来的秦老娘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紧闭的双眼缓缓留出两颗眼泪。
脚步声到了卧房门口，敞开的房门畅通无阻，屋外人却始终不踏进来。
“娘……娘……”，犹如幼儿呼唤母亲，秦越双膝着地匍匐着来到床边。
可是再没有妇人柔声问他，“小越叫娘有什么事。”
秦越握着秦老娘的手，干瘪枯燥的手却失去了回握的力气，任儿子如何紧握她也没有说：我的小越长成男子汉了，可以保护娘了。
生命无常，却不能接受如此突然，昨晚还在絮絮叨叨，今天却天人永隔。
秦家子女围在踏板上使劲叫着秦老娘，却留不住她离去的脚步。
“你娘没受罪，这个年纪了也是喜丧，准备起来吧！她……已经去了。”刘奶奶不忍心的打断他们，能临终见一面她心中无憾这口气散了也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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