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午，在大取舍见。”
帮人就是帮自己。
所以荣波在接到陈辉给他打来的求助电话之后，只是略一沉吟，便决定冒着被抓的风险连夜返回京州市区。要论道儿上的矛盾，他和毛孩儿陈辉之间的充其量是流氓内部矛盾，而与周庆则完全就是另一回事。毛孩儿的两个兄弟，现在已经直挺挺的躺在了太平间里。而且，另外还有一个，估计也很快就会被再抬进去。虽然毛孩儿的地盘保与不保跟他荣波没有太大关系，但他却不能不因此而考虑到自己北城的利益。
第二天的上午，荣波在毛孩儿没来之前先打了个电话，提前把青云的那几个兄弟也约到了大取舍茶艺馆。京州城本来就是个敏感的地方，枪战又是一件大得不能再大的事，所以荣波很快就弄清楚了在他离开的这四五天里，道儿上所发生的事情。
昨晚的械斗是因为周庆的人，跑来跟毛孩儿的手下争抢一个山西客户而引发的。周庆的人闯进新街口毛孩儿的地盘，这伙人开出了一个很不在行的低价，就想把那个买货的老西儿给带走。这帮子半道杀出来的人凶神恶煞一般，没有一个长得像是做生意的，摆明了就是过来戗行。毛孩儿手下那帮老混子哪能吃这个亏，立马就跟周庆的人闹翻了车。这下可把进货的老西儿给吓蒙了，老西儿说只要有货，我其实进谁的都是进，不如你们两家先商量好了再说。于是陈辉的人拿出了一贯的做派，掏出刀子就开始商量，谁料想周庆的手下更不含糊，呼啦一下把手猎枪、小口径全提拉出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通乱搂。结果这次的讲理十分失败，陈辉的兄弟两死一重伤，周庆的人抢走了老西儿，扬长而去。
东城周庆这二年做起了冰的生意，平日里除了和荣波、陈辉他们这帮玩大货的，偶尔拿点儿搭着卖的“四号”以外，基本上是井水不犯河水，素无深交。但这次周庆瞅准了田百让自杀、缉毒处混乱的时机，在京州的娱乐场所里搞“小药丸热卖”，并且还将他的卖场延伸到了城西和城北。按理说周庆手下那伙子“拼小包”的再能折腾，也碍不着他们这帮大毒贩的事，但这次意外的帮派火拼，却突然间暴露出了东城周庆企图涉足“四号”领域的昭然野心。俗话说“同行是冤家”，这就好比一条街上的两家小饭铺，你卖馄饨，我卖水饺，大家虽说都是搞馅的，倒也都能对付着相安无事，可是今天你的馄饨摊上突然挂出了水饺的幌子，这就让我这个原本就是靠饺子吃饭的十分紧张了。
周庆强行插足发大货的举动，不但令荣波的心里愤愤难平，而且更让他惴惴不安。他品了一口没有味道的茶，很想给林青打个电话。此时荣波的心里不免有些凄凉，自己的亲弟弟居然只图了下面的快活，为了求个舒坦而背叛了自己。现在周庆越过了他们之间的“三八线”，一场腥风血雨的恶斗已经不可避免。而此时，在他手里头能顶得上劲的人，却已然屈指可数。
***
今晚食堂的菜谱是熘肥肠、炒腰花、红烧猪心和凉拌猪头肉……
大案队的刑警绝不是吃素的。
饭菜虽佳，但周钢的胃口却容不下这些油腻腻的动物器官。他刚刚从市局的法医鉴定中心回来，现在他的眼珠子还是血红色的，法警们拿开膛破肚当家常便饭根本不在乎这个，但他周钢却做不到。一粒粒血渍呼啦冒着腥臭味的铁砂和弹丸，被法警用手术刀从两具死尸身上割挖出来摆成了一堆，让人见了就十分地恶心。
与其说那是恶心，倒不如说是耻辱更为贴切。
周钢一筷子没动兄弟们帮他打回来的饭菜，只喝了两口冰水就又叫上了两名助手赶去了公安医院。虽然在那里也是血渍呼啦的一堆铁砂子在等着他过目，但那个被手术刀连割带挖的人，却是个活的。
那个躺卧在观察室里输血、输液、输氧气的伤员叫樊无济，现在还叫这种悲观姓名的人好像已经不太多了。周钢亲手用塑料袋包好了技术室要的铁砂，就硬逼着小护士把他领进了躺着樊无济的那间观察室。
在是一个静得有些怕人的冬夜，昏迷了一天一夜的樊无济刚好第一次苏醒，他睁开了仅剩下了一只的眼睛，似乎正在琢磨着自己凭什么就会落到了这步田地。也就在这时，在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戴着警帽的铁青面孔。
“你就是樊无济？”
樊无济嗓子有伤讲不出话来，只能费力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要认清形势，给我放老实一点！”
樊无济闻言，又无力地闭上了他那只仅存的独眼。
“别跟我装蒜，我知道你还醒着哪！”
周钢一直都是个有修养的刑警，但眼前这种窘迫的形势，已经让他顾及不了那么许多了。
“告诉我是谁开的枪？又为什么向你们开枪？”
樊无济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却没能睁开眼睛。
“回答我，不要逼我跟你动粗！”
周钢用力地捶了一下樊无济病床的铁架子，把输液的瓶瓶罐罐振得稀里哗啦一通乱响。
樊无济终于暴睁开了那一只充满愤怒的眼睛，他的呼吸急促，手脚乱颤。
周钢瞅准时机，一把拽掉了扣在樊无济嘴上的氧气面罩。
奇迹就这样发生了。
这个倒霉的樊无济喉咙里面咯咯作响，竟然似是而非地吐出了两个呜咽般的单音。
“青……皮……”
监护的仪器开始蜂鸣，小护士立即扣上了樊无济的氧气罩，四五个医生护士冲了进来实施急救，周钢被一位身量高大的年轻大夫连推带搡，一掌拍到了门外。
周钢没有责怪那个幼稚的大夫，更没有责备自己。因为在来时的路上公安医院的院长就已经告诉了周钢，那个樊无济已经挺不了多大一会儿了，要问什么你得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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