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商场大门，方雁南一回头，却不见了老人的身影，立时又急又气。
若大的商场，老人又没有手机，这一走散了，可怎么找？
方雁南把顾子期手里的东西也接过来，自己守在商场门口，没好气地让顾子期进去找人，多少有些抱怨老人不让她省心。
过了不是太长时间，方雁南就看到顾子期陪同老人从商场的旋转门走出来。
老人背着手，笑呵呵地走到方雁南的面前。
方雁南刚要发作，老人的手从背后伸到方雁南面前，递过一个十分漂亮的小手提袋，并小声道：“你都没有给自己买东西。”
方雁南视线下移，瞥到手提袋里躺着一支护手霜。
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昨天早晨老人被自己冷落，独自坐在堂屋的时候，听到了顾子其他对她说的话。
他也希望她能对自己好一点。
他也想对她好一点。
方雁南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或者说她应该做出什么表情。
这样细腻的父爱，她从小至大从来没有感受过。
方雁南心口涨得十分难受，一时有些无措，完全不知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才是正确的。
老人把手提袋又往方雁南的面前递了递，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为情，又有些委屈，因为方雁南看起来并不想接受他的这份心意。
方雁南缓慢地抬起手，没去拎袋子，而是将手伸进去，捞出护手霜，拧开盖子，挤了一些护手霜出来，抹到老人苍老干枯的手背上，用手指抹匀。
又挤了一些护手霜抹到自己手上，把手伸到鼻子下闻了闻，很轻的声音说道：“挺香的。”
她把护手霜原放回手提袋里，从老人手里接过袋子，转身去拎其他东西。
眼角的余光瞥到，老人瞬间咧着嘴笑了起来，她的唇角也跟着微微向上弯起些许。
等三人回到家时，天已黑透。
方雁南要再炒几个菜，老人拦着不让，她便也不再勉强，把昨天的剩菜热热，陪老人喝了杯酒。
晚上快到睡觉的时间，叶亭枫打电话过来，问方雁南打算哪天回去。
方雁南说还没想好，语气听着比两天前心情好了很多。
叶亭枫又问：“去祭拜她了吗？”
方雁南蹲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过了好一会才说：“以前一直觉得，站在她坟前我会笑得很轻松，好像自己终于能从过去的阴影中解脱了。”
又把自己昨天上山看到的情形说给叶亭枫听。
“等真到了这一天，还是会难过，是吗？”叶亭枫说。
方雁南站起身，推门走进堂屋，拿起火钎，把炉子里的煤炭拨了拨，让火着得更旺一些。
她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叶亭枫的问题，胸口有股很尖锐的痛，一下下地扎着她，十分难受。
叶亭枫：“雁南，难得回去一趟，多住几天吧。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趁还来得及，多陪陪还能陪伴的人。我这几天会比较忙，有可能照顾不到你。”
方雁南表示理解：“过年大家都忙，我不会打扰你的。”
叶亭枫：“雁南，你放心，如果我漏接了你的电话，一定会在看到后的第一时间给你打回去的，你不要难过，也不要胡思乱想。”
方雁南笑笑：“你想多了吧，我哪有那么敏感。”
叶亭枫也笑笑，并不拆穿她：“那就好。你一定要对我有信心，好吗？”
方雁南：“嗯。新年快乐！晚安！”
叶亭枫：“新年快乐！晚安！”
*
大年初二，方雁南一早就拉上顾子期，坐车去镇上买了几桶涂料，又买了两个辊筒刷，回来后把家俱挪开，把墙壁全都粉刷了一遍。
老人想帮忙，方雁南不让，他就站在一旁乐呵呵地看。
小院外，不时有村民探头朝里张望，老人想出去打招呼，方雁南拉着脸，十分不高兴：“外面风那么大，出去干什么？”
老人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垂了下来，无措地站在门边，透过一旁的窗子向外看。
方雁南声音软了下来：“明天天气好了再出去。”
顾子期明白方雁南的意思，而且他也是这么想的，便更卖力地挥舞着辊筒刷：“爸，明天他们又不是不来了，先帮我们煮面碗吧。”
老人的手在衣服上搓了搓，转身进厨房煮面。
总共也就三间半房，方雁南二人全部刷完也就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
大年初三，送电视机和家俱的车到了，停在小院门口。
几个跟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伸长了脖子围着卡车转圈看。
“顾老师，这是要给儿子娶媳妇吗？”
老人在村口的小卖部买了些糖，笑呵呵地给村民发：“是招娣回来了。”
“啊？招娣回来了？”
问话的村民十分惊诧，探着头往敞开着门的堂屋里看。
方雁南在屋里和顾子期挪之前的旧家俱，听到后冷笑了一声，顾子期也是一脸不屑。
那个村民，方雁南有印象，然而却并是什么好印象。
之前的旧家俱，全部堆在院里，方雁南从杂物间里找出斧头，要全部给劈成烧火柴。
老人看着难免心疼，却也知道他是拦不住的，和顾子期一起，先把能拆的旧家俱拆散开来。
过去，因为家里穷，一家人在村里没少受欺负，各种风言风语更是没消停过。
方雁南像劈柴一样，把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全都从心里拖出来，一斧接一斧的，劈成块儿条儿。
等气力差不多消耗殆尽，方雁南也发泄得差不多了。
三人把还没劈的木板木条堆在墙角。
方雁南在院里生了堆火，烧那些已经劈好了的，并让顾子期拿了几个红薯来烤。
院外围观的村民渐多，只有老人去门口发糖，寒喧。
方雁南盘着发，将米黄色的大衣披在身上，优雅地坐在新买回来的竹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苶，连瞧都不往院外瞧一眼，淡然地笑着看顾子期蹲在火堆旁边烤红薯。
顾子期到底年少，藏不住一脸扬眉吐气的春风得意。
火从下午一直烧到晚上，最后方雁南又把从镇上新买回来的鞭炮，让顾子期丢几挂到将熄的火堆里。
她自己提前回到屋里，站在窗前，看鞭炮炸起漫天的飞灰，心里畅快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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