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留意之前，王远洋好像很少在学校里遇到方雁南。
而那天之后，他却每天都能在走廊里看到她。
如清风徐来，从他身旁轻盈地经过。
她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清爽淡香，有些像舒肤佳的味道，但又不完全是。
初时，他只是少年莫名其妙的虚荣心作怪，凭什么别人有个童养媳，而他却没有。
他那时对方雁南的百般捉弄，是青春期无处安放的躁动。
他讨厌她冷冰冰的漠视他的存在。
他讨厌她永远不肯服输的倔强。
他还讨厌她门门功课都比他考得好。
后来，他开始做梦，有一天，她也会对他说：“我在这等你。”
他想要征服她。
就和那些看到他在操场上打篮球，会疯狂尖叫的女生们一样。
他不允许她从自己身旁经过，却好像完全看不到他似的。
然而所有的事情都被他给搞砸了。
他越追求方雁南，她眼里对他的厌恶就越深。
后来他打听到，收养她做童养媳的，居然是顾老师家。
他找到顾子期，把他给狠狠地揍了一顿。
他也没有想到，纯粹是少年出于嫉妒的一时冲动之举，竟会给她带来无妄之灾，把她逼上了绝路。
那天，他是打听到方雁南已经去学校报道了，才特意也提前赶到学校去。
当天在方雁南的宿舍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徐曼丽也并不十分清楚，没法跟他讲太多。
徐曼丽在医院里，用无比愤恨的眼神瞪着他说：“如果顾招娣抢救不回来，就是被你给逼死的！”
他当时看着脸色煞白，躺在急救床上的方雁南，恨不能替她去死。
还好，他用自己的600CC血救回了她。
本来，护士从他身体里抽了400CC血，就不肯再抽，说达到单次献血的最大量了，如果再抽，对他的健康也会造成威胁。
但他态度十分强硬，告诉护士，就算把他的血抽干了，也得把方雁南给救回来。
他一直守在抢救室外，听医生说她脱离了危险才离开。
临走时，他把缴学费的钱和生活费全都留给了徐曼丽，让她帮忙给方雁南缴住院费，再买些营养品。
他没脸再见方雁南，办了转学手续，开始发奋学习。
他不想再当她口中，只会仰仗父母鼻息，混吃等死的蛆虫。
离开之后他才明白，那些当初对她的捉弄，就是在懵懂中已经喜欢上了她。
尽管还是没能考上大学，但这些年来，心里始终有一股力量始终在激励着他。
如今迈如成功人士的行列，他心里却仍然空着一块，盼能再见到方雁南，向她证明，他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么差劲。
然而终于重逢了，并且上天眷顾，他未娶，她未嫁，过去犯下的错误还有机会挽回，方雁南却仍和从前一样，对他冷冷淡淡。
只要他稍稍表现出一点热情，就会引起她的警觉，并且十分抗拒。
好在，他已经不是当年只会往前冲的愣头少年。
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多年，让他学会了如何俘获人心的策略。
王远洋又喝了两口啤酒，底气很足地问道：“味道怎么样？”
新鲜的野生鱼本就滋味鲜美，又烤得外焦里嫩，脂香四溢。
“九十分吧。”方雁南吃得嘴不停，也不说鱼是发物的话了。
这显然不是王远洋想要听到的答案，他挑了下眉，问道：
“请教下小顾老师，那十分扣在哪了？我下次改进。”
“你说，如果这条鱼知道自己今天会被吃掉，它临死前最大的心愿会是什么？”
方雁南没有回答王远洋的问题，反而抛了一个稀奇古怪的问题给他。
“你这算是鳄鱼的眼泪吗？”王远洋把皮球又踢回去。
“鳄鱼尚有悲悯之心，我总不能连冷血动物都不如吧？”
王远洋笑了，论口才，他觉得自己也不算太差，但在方雁南面前，他却很难?她。
十几年前是这样，现在依然如此。
“一会你打算学黛玉葬花吗？”
方雁南也笑了：“会不会有点傻？”
“傻就对了，如果有一天连犯傻都不会了，那就活成机器人了。”
“比如我上午给你说的那个大胡子，他杀猪的时候虽然很残忍，甚至挺变态，但起码那时候他看着还有点儿人味。”
方雁南蹙了下眉：“你觉得虐杀也没有问题吗？”
王远洋很淡地笑笑，眸色深不可测：“你只是没有理解，他想杀死的到底是什么。”
“这世上有太多人碌碌无为，活得像猪而不自知。”
“而有人的奋力想活出个人样，却只能无奈地做猪。”
方雁南眉头蹙得更紧了：“难道不是你们把社会想得太黑暗了吗？”
王远洋苦笑了一下，他知道方雁南听懂了他说的意思，但他并不想再继续聊下去。
他不想把一些肮脏的，丑恶的东西，倒进一颗美好纯净的心里。
“哦，是吗？那我们就找点光明吧。”
王远洋杀住话题，去车后备箱里拎了两盏露营灯，给老人跟前放了一盏，小桌旁放了一盏。
他又去车上拿了啤酒，递给方雁南一罐。
和啤酒一起递过去的，还有方雁南昨晚给他的驱蚊喷雾。
方雁南给自己和王远洋喷完，又去河边树下，给老人身上仔仔细细地喷了一遍。
石头好奇，伸长脖子凑过去闻那喷雾。
方雁南给它鼻尖上也轻轻喷了一下。
石头被呛得摇晃着脑袋直打喷嚏。
王远洋笑她跟个小孩一样：“你怎么又欺负石头？”
“喜欢它嘛，才想逗逗它。”
方雁南把喷雾放到小桌上，在桌边坐下来。
“哦！难怪上学那会，你总是针对我。”
王远洋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倒打一耙！明明是你先欺负我，我只是自卫。”
方雁南纠正王远洋。
王远洋拖长了尾音，又别有意味地“哦”了一声。
方雁南耳根红了一下，随即，面色便凉了几分。
王远洋只当不察，若无其事地继续翻动着烧烤架。
其他的蔬菜和肉类也陆续烤好，王远洋去河边喊老人过来一起吃。
他又从车里拿了几罐啤酒。
三人围在小桌旁，边吃烧烤边喝酒，时有清风拂面，十分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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