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河流
可就几秒的时空，每一帧的心理活动如影置换。
清风徐来，身形巍峨的塔克世转身认真地望着他，下巴微收，嘴角嗫动，“作为济世署署长，你身上肩负着的任重而道远。”
粗眉微蹙，努尔哈赤望入他灯火倒映的瞳孔，心里莫名撞入不该有的情绪，没说话，静静地听着他的话。
看来，建州是时候有所行动了，而他似乎要被这浪潮推着、颠覆着。可是从东海来建州之前，他绝不曾想过涉这险山恶水。
“护世堂是你阿娘毕生心血，也是她对世间的追寻，”他说的有点缓慢了，就好像跌入了某段旧时光，瞳孔微聚，眼神的迷离似乎满是甜蜜。
近距离的站在他身侧，听到“阿娘”二字，努尔哈赤冷岑的脸下心如火焚，血一下泳到他的大脑，心怔怔地忍耐，眼底的埋怨在灯火下闪烁。望着眼前这个竟能如此温柔唤起他阿娘的中年男子，他心底深种的情绪毫不动摇，仿佛此时任何的深情在他眼里、心底都很讽刺！
想到阿娘的心血为建州酋所所辖治，少年的心微微尽收。更重要的是，从未有人清清楚楚告诉他他的阿娘究竟怎样离世、为何离世！思及此，垂在身侧的双手在微光中“蜷曲”，穷尽心底的情绪。
望着窗外沉睡的锦什花，开得甚是鲜活，这个已不再是少年郎的中年男子眼眸微润，良久不曾转过身来。
呵~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株树，尘世不谙。她曾说过，这锦什花开之际，释放的花香夹携着树下之人的思存寄予，越过高山，趟过叶赫河，直遥碧霄，树下之人的愿景将会得祝福。
……·1
可这一生，这个树下人的愿景却是随花香消香玉损了。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日月既往，不可复追！
不得不承认，人好像河流。河水都一样，到处相同，但是每一条河流都是有的地方河身狭窄，水流湍急，有的地方河身宽阔，水流缓慢，有的地方河水清澈，有的地方河水浑浊，有的地方河水冰凉，有的地方河水温暖。
“那阿汗，可曾爱过阿娘？”如鹰的眸光聚在窗边人的侧脸，以期直抵其内心。
月光渡在他华发上的青丝，斜斜的身影和浮雕的窗柩嵌在雪白的地面，让这个已过半的男子看上去有些许孤寂。
塔克世背在身后的双手稍稍轻颤，但，恰巧这一幕没被少年捕捉到。他适才空洞的眼神慢慢回归这一刻的时空，没有话语。
他只是默认般地点头，没有一句话！
显然他不愿透露太多的情绪，甚至不曾转过身来看他。
努尔哈赤的心一点一点被暗夜侵蚀。他，内心竟还希望这个被他称为“阿汗”的男人能亲口说出他心里的话，可为什么他连一句肯定的话语都不敢说出口！或者根本不是不敢而是不存在。
塔克世转过身来，声线严肃而几许复杂，“当务之急，便是边境之灾疫，酋令一下，你作为护世堂济世署署长必不可违抗。”
“好了，夜已晚，你，退下吧！”好似长吁一口气，不待努尔哈赤回应，他有些慵懒的嗓音缓慢道。
他本不愿自己眼前的少年陷入政治，可是自己不就着泥潭的石子吗？作为下级，他从未忘记塔克世家的职责；作为父亲？他好像竭力不重蹈覆辙。
“是！儿，退下了。”努尔哈赤那副人畜无害的脸庞回应他的关怀，礼节般叩首，鞠身而转。
转身，眼里，栖上屋外夜的本色，瞳孔是往日的淡冽。近些，便可见一簇赤热的火，以火苗般可燎原之势蹿踱。
这句话算是暗示他做好心里准备，一个对于踏入另一条河流的准备。
努尔哈赤自是嗅到一丝异样，他等这一天许久了。
不是对权利的欲望扩张，而是对于内心的愈演愈烈。那团火如同梦魇一般昼夜侵扰他，母亲出现的每一幕就像是在告诉他：建州，是这个刽子手。
经过这些时日，他越加肯定酋所就是刽子手手中的刀！只是他没有伸张的“资本”，他需要更多的证据，放长线掉大鱼。
望着踏出书房那一抹挺拔的背影，明灯屋内，老父亲内心某种声音隐隐发声。悬在他心上的，是他的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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