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续的冰冷天里，小年夜来到了，鹿小柒家里虽然只有祖孙三人，而且奶奶病着，但小年夜总归是不大不小的一个节日，早上时候奶奶还是拿出了钱安排爷爷去买肉，准备中午给鹿小柒做好吃的。
屋子外面田野里仍然是一片又一片无断绝的晶莹的白，每家每户的人都窝在家里烤火，屋顶上炊烟升起的地方冰雪被暖融了，从高处往下看就像一幅雪白画卷上的墨痕。
鹿小柒还在床上睡着，冬天的早晨总是她睡得最暖最香的时候，因为刚上床时总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把被窝睡暖，等到好不容易睡着了时脚还是冷的。只有早晨这会儿，体温已经完全传递给了被子里的棉絮，又从棉絮里传递回身体，特别温暖。
奶奶做好了早餐，伴着“哎哟哎哟”的喘息声推开了鹿小柒的房门。“小柒，起来吃饭啦！等下面都成团了不好吃。”
鹿小柒揉着惺忪的睡眼，心里一阵烦躁，嘟囔道：“我不饿，先不吃。”
奶奶的呼吸声很大，对于她这样的病体来说，顺畅呼吸是一件奢侈的事。但此时的鹿小柒完全听不见，只想着再多睡一会儿。
奶奶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也没有坚持叫她起来，又扶着墙颤巍巍地去了厨房。
等鹿小柒终于想起来的时候，爷爷奶奶都已经吃好了饭并收拾了碗筷，爷爷不知道去了哪里，奶奶坐在厨房的灶台边，拨着一炉微亮的火，不时一阵咳嗽。
鹿小柒穿好了衣服、洗漱过后来到厨房，完全不同于房里的温度，让鹿小柒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奶奶看着她忍不住笑出来：“你早上吃什么？”
鹿小柒揉揉鼻子，说了声：“我自己来吧。你就坐着烤火吧。”
没有上学的日子，时间是用三餐来衡量的，吃过了早饭思考午饭，傍晚时又想着晚上吃什么好。这个问题对鹿小柒的奶奶说，就是她这一辈子都在思考的。
早些年身体还硬朗的时候，赶上土地改革，真正的有力气没地方使，或者集体经济下拼命劳动的成果并不多，每天分到的吃食不多，久而久之就得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思考吃什么就成了每天的最大问题。现在虽然再也不愁饿肚子了，但如何安排三餐也是她每天都想的。
鹿小柒给自己下了碗面条，就着点豆豉和酸豆角，滋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奶奶看着她吃着，又开始念叨：“现在的生活就是好啊，我像你这么大时，饭都没得吃。一大早就要去出集体工，完成了集体任务才能拿工分，有工分才能分到吃的。可是家里孩子多，怎么都不够吃，所以经常没饭吃。哪像你们现在的条件，完全比不得。”
鹿小柒听着，虽然并不乐意听，但嘴上还是配合地道：“所以你现在要尽力多吃点啊，身体才好嘛。”
奶奶完全没有察觉到鹿小柒的不乐意，笑着道：“吃不下啊，咳起来的时候好像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一点劲儿都没有，胸口堵着，咳得人都成一团了。”
说到病，鹿小柒的语气多了几分认真：“奶奶，你这病怎么来的啊？”
奶奶搓着自己满是皱纹的手，还有两道裂开的干枯口子，语气清淡地道：“不知道啊，怎么晓得日子一好过还要生这样的病，好多年了，天一冷就更加严重，这样吃亏的还不如早点死啊。”
鹿小柒不知道如何接话，每次对话总是回到“早点死掉”上来。这时候的鹿小柒从不理解奶奶的心情，也从没有想过尝试去理解。在她印象里，生病的奶奶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如果有天奶奶真的康复如常人一般能吃能睡能下地劳动了，鹿小柒才会真的觉得不习惯吧。
“妈”，一声熟悉的男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两个穿着厚厚的棉衣、背着两个大包的人走了进来，正是鹿小柒的父母。
鹿小柒赶紧当下碗筷朝妈妈跑去，奶奶也激动得站了起来。“怎么今天才回啊，还有四天就过大年了。”
爸爸一边解开棉衣扣子，一边道：“本来早两天的，碰上这大雪，车子也不敢走啊。这两天路上有人铲雪了才有车过来的。你们还没吃早饭啊？”
鹿小柒正拉着妈妈在一旁说着，母女俩也没太听清这边母子的对话，奶奶便回道：“只有小柒还没吃了，她昨天才从学校里回来，早上就让她多睡了会儿。”
爸爸看了眼女儿，没有多说话。这厢鹿小柒的爸妈刚回来，那边林菡的父母也拖着大箱子到家了。
“宝贝儿，妈妈回来了，快出来啦，妈妈给你买了新衣服哦。”林菡妈妈摘下了帽子，撩了撩搭在额前的头发。林菡外婆一听到喊声就赶紧出来了，笑得脸上的皱纹又多了两道，“你那个宝贝女儿还没起床哦。”
林菡妈妈也不恼，笑呵呵地就往女儿房间里去，这边林菡爸爸在默默地收拾着，但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年下是个中国人期盼的团圆日子，每家外出的人都会在年底回来见见久不谋面的亲人。
程梓望也许是她们三人中起得最早的，今天妈妈在笼泽镇的工作也开始放假了，妹妹还没起来，她便收拾好自己准备做早餐。
倒不是程梓望每天如此，只是昨天爸爸来电话后她就一直怀着心事，这不一大早就醒了，在床上赖了会儿，实在赖不过才起床的。
不一会儿妈妈也起来了，看见女儿已经在做早餐了，心里十分欣慰。于是先打了盆热水洗脸，让女儿操持着，自己则在一边偷偷打量。这个大女儿实在让她忍不住地骄傲，长得好看，又懂事，学习又好，没有一点比儿子差，可是孩子她爸……
程梓望也不知在想什么，完全没有发现妈妈的打量。于是妈妈开口打破了沉寂：“你爸今天回，昨天打电话来说已经上了火车，今天中午能到家。”
程梓望看了一眼，那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光闪过，但又很快熄灭，随后听见程梓望轻轻地一声：“哦”。
有的不喜欢是从一出生就伴随着的，不论你优秀与否，那人就是不喜欢你，与其争取，不如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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