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彩电吧？卖彩电吧？是你家吧？”洪良嗓门大，气势足，脾气急，连卷帘门都被砸得咣咣响。
“来啦来啦！”何米“刷得”一拉卷帘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就让洪良不自觉得连声音都轻柔了。
长发挽髻，藏蓝色色套装裙，圆头小皮鞋，大冬天也不怕冷，双腿上居然只穿着丝袜！看那鼻头冻得红的啊，声音都黏糊了。
脸上照旧盖着厚厚的粉，涂着红嘴唇。其实这一身配淡妆更好，但何米不是怕被人看出来她年纪小吗？
洪良倒不是看她漂亮，毕竟一马平川脸上盖粉也看不出漂不漂亮，只是她这一身像是从电视上走下来的高端洋气国际范儿，总是让他们这些社会底层的个体户心虚气短。
“你们这儿……卖彩电？”洪良攥紧了手上大红底色的传单，试探着问道。
何米也在看着这位很可能是开门红的顾客。
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伙夫。
“是的，先生，我们卖家电……”何米眨了眨眼，端起商业笑容迎客。
后面的墙边上，石国斌带着那人正在安装电视，叮叮咣咣得自带声效。
何米说了，店里一定要有一片大大小小的电视荧幕，要的就是监控室一样放眼望去全是荧幕的震撼！
可她还没来得及展示自己高级的商业话术就被打断了。
“快快快，我要彩电，屏幕要大！最大的！”
何米眨了眨眼，这人怎么巧的和托儿似的？
“请看这台，金星牌21寸彩电，平面直角，银白边框，遥控开关，屏幕大，色彩清晰，我们还给您送到家包安装，保修12个月，也只要2888元。”
何米笑颜如花：“要是装在电视机柜上放的高了，他们的手按不到按钮，开关换台全在您手上的遥控器控制，不怕别人瞎按乱按。”
要说前面的那些话还只是当商业推广，后面的就字字句句说在了洪良的心尖儿上。
当即拍板：“给我送一台！这就要，马上走！”
“啪！”纸币拍在桌面上的声音是如此的诱人。
“可是先生，我们还没有开业，库存还没到，目前只有这一台样机。”何米指的是石国斌刚刚装上去的那台大电视。
“没新机？”胖顾客的眼珠子呲溜溜得看地上摆着的电视机包装的纸箱子。
“你看，这都是刚拆的，电视机质量也给您试过了，就这台成吗？作为拆装出来的样机，您吃点亏，我们给您折100块钱，2788，要去发发，吉利啊。”何米拍拍脚边的纸箱，一顿海夸洗脑。
“可是你这都拆过了……”洪良心里其实满意，但砍价的过程还是要有的嘛！大声说道，“再折一百，再折一百我就拿走！”
“啊呀先生你可是让我为难了。”可何米还是要假惺惺得欲拒还迎一下：“我们1月1日开门，现在还没开张呢……”
画风一转：“我保修期给您写92年1月1日成吗？等于白送您这几天的保修期。哪能让你自己搬呢？可得给你送回去啊！”
“哎，行！”胖顾客一脸的纠结，可眼珠子不听使唤，一直往那电视上瞅，都快乐开花儿了。
“那先生请跟我来交款开票，你们把电视拆下来放三轮上，跟着这位先生走一趟。”何米眨眨眼，这生意这么容易就开张了？！
这一笔，就是一千块的纯利进账了啊！
洪良还非要坐在三轮上，就他这吨位，往三轮车上一坐那车身都要侧翻了！石国斌抱着彩电坐在另一边，就是苦了骑车的俩人，明明都是下地干活儿的重劳力啊！一个人愣是骑不动！两个人轮流蹬，另一个还得在下面推着！
三轮车的两侧都竖着板子，是防护也是广告，上面照样是乐家家电的标语，和传单上的话一样，连画风都一样！
何米不懂美术，自知审美也不行，只干了一件事。
这标语要多鲜亮有多鲜亮，要多醒目有多醒目，这个时候就别管审美了！
洪良抱着大彩电坐在三轮车上，得意得像个游街带花游街的状元，吸引了一路的眼球。
后来的义务给人的印象就是国际商贸城，小商品市场，因为发展太早而稍显落后的城建和高楼大厦，但是曾经的义务，也曾经是正儿八经的江南巷弄。
那白墙架着黑瓦，埠头依着河流，青石板上，车轮压过石板路的声音极具分量和质感。
白色的墙上用红漆刷着店名，黑体，老洪饭店。
果然是厨子。
正门摆了五张塑料桌子，里头贴墙有个吊得高高的电视机柜，上面一台电视黑着屏幕。
在店里弄一台电视放节目可是这个年代小饭馆吸引顾客的必需手段之一！
要说家里的电视坏了还能忍忍，饭馆儿里的电视坏了那人都要疯啦！这坏一天，流失的都是钱啊！
所以他才火急火燎得要买电视，还得是大的，好的电视！
到了地方石国斌就开始安装，这个时候的电视没有机顶盒，要调一个树杈儿似的大天线才能看，有时候信号不好，还得掰着那玩意儿前后左右转。
这一台天线才是真正的活招牌啊！何米仰着脖子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做点文章。
“在那个天线上刷上漆，对信号有影响吗？”等石国斌安装完了坐在三轮车上拉回去，何米就去问道。
“一般的没有，带金属的不行，你问这个做什么？”石国斌指指。
“我想给天线喷个漆……”
“喷漆？”石国斌奇怪，“有什么用？已经漆了，防腐的。”
“不管有没有用，反正是个噱头！我们家的天线都跟别家不一样，只要有需要，你就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
而且这都是免费的活广告啊！天线那么醒目，别人家的天线都是银白，就你家的红的绿的蓝的黄的，想不好奇都不行！
至于为什么这个主意后来没有人想到，何米觉得，大概是天线退出历史舞台的时间太早了，后来有了机顶盒和卫星锅，天线也没落了，没赶上创意百出的好时候。
但是何米既然来了，就绝对会让天线这么好的活招牌充分发挥他的既有优势，让财色的天线成为义务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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