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笼罩，星月无光。
浓重的夜色让整个洛阳城都陷入了沉寂。
比洛阳城更沉寂的是狄府。
整个狄府都笼罩着一层悲哀。
狄家的擎天之柱狄仁杰终究没有敌过时间，倒在了病榻之上。
强身健体的药浴，“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都无法让这个油尽灯枯的身体重新焕发生机。
“咳咳……”
狄公咳嗽了几声，钟五娘赶忙上去推拿前胸，推拿几下，端起一碗水，喂狄公喝了几口。
前些时日，武则天赏赐了几颗少林寺进贡的大还丹。
把大还丹碾碎，溶于温水，咳嗽的时候喝几口，能够缓解一段时间的痛苦。
三天前半碗水有两个时辰的效果，昨天只有一个时辰，到今天，半个时辰都撑不住了。
所有人都知道狄公已经油尽灯枯，狄公自己也知道。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神医，他比谁都明白自己的身体状态。
“三郎，三郎呢？”
“陛下赐了一棵千年人参，学渊正在挤压汁液，炼制灵药。”
“药医不死病，何必在我身上耗费那么多的药材，去，去把三郎叫来。”
钟五娘强忍悲痛，擦了擦眼泪，去找狄光磊。
不多时，狄光磊到了。
“你大哥为人勤恳好学，有治理三州之地的才干，你二哥为人敦厚老实，有治理一州之地的才干，你们三个中，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孩儿不孝，让父亲失望了。”
“你战契丹，斩奸佞，联突厥，功勋卓着，有子如此，我何来失望。
我放心不下的，是你性子太烈，打定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容易遭人算计。
以前有我提点，你还能收敛，以后，全看你自己了。”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必不让父亲蒙羞。”
“你还是不明白，朝堂之上，性子烈的何止你一人。”
狄光磊这下明白了，随着武则天年岁渐高，复辟李唐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呼声最高的就是狄公的几个学生。
此时还不是最佳时机，狄公都给压回去了，若是狄公离去，那些人急功近利，必然会引发巨大的动乱。
无论伤了哪一方，都是给域外异族可趁之机。
狄公见狄光磊听明白了，满意的说道：“再给我喝几口，我要一次性把要说的都说完。”
狄光磊端起碗，把余下的半碗水小心喂给狄公。
喝了大还丹水，狄公的精气神稍微好了一些。
这不仅是大还丹的药力，还有狄公的回光返照。
“我去之后，你上书请辞，丁忧三年，在这三年内暗中拉拢千牛卫中下层官员，此事张环李朗可以提供帮助。”
“太平公主和陛下很像，心狠手辣，权术高明，可她没有陛下的治理能力，难成大业，她和一些蛇灵余孽有关联，务必小心。”
“太子软弱，近来又沉迷女色，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再过几年，后果未知。
若是他能改正，还有辅佐的必要，若是不能，学渊，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我这一辈子忠于百姓，忠于李唐，不是忠于李显。”
直呼其名，一是已经快死了，没什么好顾忌，二是狄公对于李显非常失望。
若是李显无可救药，狄光磊几年前做的准备，不失为一个好的替补手段。
说完李显，狄公又说起了武三思。
“武三思阴险卑鄙，贪婪诡谲，不过他好养士，你可在其中安插卧底，一来防备他的算计，二来搜集他的罪过，一并清算。”
“张柬之……”
“姚崇……”
“李多祚……”
狄公撑着最后的体力，把文武重臣挨个分析了一遍。
“大逆不道”的话说了不知多少。
狄光磊认认真真的听着。
这是狄公一生的经验，也是他最后的布局，让后人完成遗志的布局。
说到最后，狄公说起了最后两桩安排。
“张柬之心慈手软，不会清算武姓宗室，起事之时，你可去清算梁王，不可亲手杀之，但必须让他死在王府，否则必生祸患。”
“陛下禅位后，你不可怠慢，陛下对我颇多礼遇，落井下石，非君子所为。”
说到此处，话语已经断断续续，狄公的生命即将到达尽头。
“想我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中不愧人，人生在世，便是不能光明磊落，也务必要无愧于心。”
说完最后一个字，狄公撒手人寰。
洛阳皇宫，熟睡中的武则天猛的惊醒，喝道：“来人！”
内卫府阁领小云赶忙过来伺候。
“小云，朕梦到两条黑龙撕咬朕的左膀右臂，醒来时臂膀酸软，你可知这是何征兆？”
小云很想说这是睡相不好把胳膊压麻了，但不敢这么说，只能以沉默应对。
武则天道：“狄国老怎么样了？”
正询问时，有侍卫来报，狄公病逝。
武则天呆坐半晌，道：“国老离去，梁柱倾折，朕失左膀右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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