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手颤抖得厉害，几度控制不住中，所有画像一张又一张飘落到龙案上。
陈安想都没想，几乎是立刻跪下磕头：“属…属下扰了皇上的安静，罪…罪该万死。”
顾敬尧手停下，长睫掩盖下的黑眸，漆黑寂静得透不进一丝光亮。
呈立在他眼底的画像清晰的、暧昧的、不堪入目的、登对的、画中女子每一张都在浅笑、真实的。
是赵斯斯和萧其非的身影。
是两个人站在屋檐下躲雨，雨夜清秋相视而笑。
是两个人在货架前买虎头鞋，虎头帽，酸果子、多么契合。
是两个人在炉子前熬药。
是两个人在河边放花灯。
是两个人同撑一把伞走在街上。
是两个人在屋顶饮酒。
是醉酒的赵斯斯趴在萧其非肩上赏星辰北斗，温柔入卷轴。
顾敬尧可太了解醉酒后的赵斯斯，对人又咬又亲，撒娇的小模样能教人为她瞬间丢失分寸，她更是分不清人，分不清的。
分明隔得那么远，分明不想知道她的所有，面对这些‘相处和谐而充满暧昧’的画像，顾敬尧仿佛能亲眼看到那些场景此时此刻就还原在眼前，清晰的、模糊的、真实的落在眼底。
不是他不愿意相信赵斯斯，而是萧其非敢送来，是有底气承认所有画像的真实。
正如那一刻，他亲身感受到赵斯斯最为真实最为平淡的一面，身临其境。
很久之后，是顾敬尧淡淡地两个字，情绪一如既往的叫人难辨半分喜怒：“烧了。”
那夜在场的所有宫人都跪在龙案前，或恐慌、或畏惧、或等着死亡来临、只觉得汗水针刺一样从脖颈慢慢流下来。
唯有帝王坐在那里，安静、从容、批阅手中的奏折，朱笔越攥越紧，越来越苍白的指节已经出卖了他的贪嗔。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啪哒———
朱笔断裂在手，没来由的。
断了。
…
长风绕来万里，长风绕过大漠烟沙，轻扯屋檐之上醉酒美人的紫色雪纱。
好像是从西楚吹来的风，星斗二十八宿是同一片黑夜。
赵斯斯又饮酒了，齐督公总是不知去何处寻来美酒诱哄她，她醉得一塌糊涂。
就这么从屋檐上滚下来，好在她轻功好，就在落地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又能利落支撑住。
如今已是十月霏临，应该落雪才是，赵斯斯伸了伸手，她忘了大夏境内无雪。
冬雪偏心，只落西楚，不曾眷恋大夏疆土半点。
萧其非弯腰，笑着瞧她：“孤扶你进屋。”
“不用，我出去看雪，这雪太偏心，我屋里都不下。”
露水凉，赵斯斯老摇晃。
萧其非忙抬手扶住她：“记得孤了？”
赵斯斯记得的：“萧其非。”
萧其非忍不住笑出声，笑着提醒她：“若是想见雪，还得入西楚边境。”
西楚？
赵斯斯听到这两个字就觉得头晕目眩，摆了摆手，转身回屋里头关门。
萧其非站在院中一直等到那屋的烛火落灭才离开，几杯酒足以能轻而易举撕碎她所有的逞强。
偶尔认错人，将他认成方爷，偶尔认错人，将齐督公认成他，张口闭口男女授受不亲。
萧其非心中庆幸的是，她醉酒后真的没有提及过顾敬尧，像是忘得干干净净。
七个来月，足以分崩离析他们的感情。
萧其非有把握也没有把握，心里明知道她已经成为顾敬尧的女人，他却不想在意那些世俗眼光的清白，不管是什么样她，他都只想守着她，守到她愿意放下过去，放下赵家军的事，把机会分给他。
入冬是冷的，炭火烧得旺，迷迷糊糊间，赵斯斯酒意并未消散，后背像是硌到什么硬硬的发凉的东西，伸手一摸，是一把梳子。
屋里黑，指腹细细摩挲梳子的纹路，冰的、心蓦然漫过一阵清凉。
赵斯斯扔掉很多次，可梳子每次都会回到她榻上。
顾敬尧说过不会等她的，三个时辰都不等，不等便不等，她也不盼他等。
啪嗒———
那把木梳又被丢到地上，四分五裂。
这一夜，大夏老皇帝驾崩。
大夏局势彻底乱，各地士族蠢蠢不安，大夏老皇帝不止萧其非一个皇子，北部地区至京城都是各地藩王的纷端，兵戎相见。
而大夏所有的纷乱，是顾敬尧一把火点出来的，大夏老皇帝的死跟顾敬尧脱不了干系。
赵斯斯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在院里吃早膳，看着若无其事的萧其非：“你又去招惹顾敬尧了？”
“嗯，孤把你我之间的事画给他看了，他醋了，发火了。”萧其非放下茶杯，琥珀色的深瞳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狼狈，“他要和你一样痛苦，才不枉你那么苦心离开他。”
“你受过的，孤自当替你还给他，他不要，自会有人要。”
萧其非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勾了下唇，嘴角染上抹淡若无痕的笑，温润无害。
赵斯斯没怎么放在心上，心里却还是在想顾敬尧能痛苦什么，这么做显得是她故意去纠缠顾敬尧不清不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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