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老夫人明知故问，汤家丢失嫡子虽然在当年轰动一时，但毕竟时间久，人都是健忘的，只要跟自己没什么关联的事儿，直接抛出脑外了。
这件事发生在她入汤家之前，作为闺阁女子，不清楚也情有可原。
汤御史放下茶盏，一后捋着胡须，轻叹一声，
“你也知道，母亲是继室，我还有个兄长，名为汤清辉，是祖父亲自起的，‘否终则承之以泰，晦极则清辉晨耀’。寓意否极泰来，晦极生明。”
一眨眼三十多年未见了。
听着老爷的深思的语气，汤老夫人敛下眸中的神色，
“如今大伯爷归来，老爷当如何？”
若是大伯爷好好的，定然是汤府的继承人，也会成为汤氏一族的家主。
但偏偏他出了岔子，几十年消失无踪，她和老爷议亲之时，也从未听人提起府中还有位失踪的大爷。长辈故去后，老爷顺理成章的接受府中的一切，这些年她作为汤家主母，也是尽心尽力，遇到境遇不好时，私下贴补了不少嫁妆。
走到今日，其中的辛劳，不可为外人倒也。
她和老爷成亲以来，生了两子子两女，如今都成家立业了，整个府邸，都是她的亲儿孙。
汤家以前如何，不是她能管的，现在却不行。
她是汤家的老夫人，儿孙环膝，突然冒出个大伯爷出来，怎么安排，都是尴尬。
宋国律例，原配嫡子，继承祖产大半以上，其余的才是下面兄弟应得的分成。现在这些东西都在他们手上，让她重新拿出来送给大伯哥，自然是不成的。
今儿白淑人给她透露这件事的目的，无非就是让她们拿个章程出来，但是怎么安排那一大家子，确实得好好盘算一下。
她能想到的，汤御史自然也能想到，沉吟片刻。
“回头你给白府递个帖子，虽然是事情大致已经明了。但关系汤家血脉，该确认的还是要确认一下，之后我会给兄长下个帖子……”
说到这点，汤御史猛地住口了。
“是我疏忽了，白翰林的过往早就被人查清了，履历上标注是父亲病故。大嫂拉扯几个孩子，确实是不容易，以后咱们多帮衬才是。”
他眯着眼看着老妻，白翰林入京之后，私下里大家没少谈论，白家的情况也被人打听的七七八八，白翰林年少丧父，白氏拉拔这一家子老小生活的。
想到这点，汤御史默默的松口气，是他猛地听到兄长的消息太震撼了，竟忘了这一茬。
听着老爷的叙述，汤老夫人烦躁的心情也莫名的安了下来。
“别说老爷疏忽，我也因为此事太过惊讶忽略了询问。如此说来，白家倒真是不容易，不过他们能一路走到京都，入翰林，也是人中龙凤了。”
她现在年纪大了，就想过个安稳日子。
“必然是兄长的敦谆教诲……兄长他自小聪慧，特别是读书方面，天赋极高。祖父不止一次夸赞兄长是汤家的麒麟儿，他的子女，自然也不会太差。”
兄长是祖父祖母看重的长孙，父亲一提起他眼里便透着惋惜，这些眼神，在他成长的岁月里，一直伴随左右。
他少年不懂事时，抱怨不少，心里也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把祖父和父亲的目光夺回来。
如今一眨眼，他和兄长已分别三十多年了。
汤御史抚着花白的胡须，眼神淡然，现在他已经习惯了汤家家主的身份，就算兄长归来，他也只能想办法安顿，却不打算让出家主和家产。
虽然上天待兄长不公，但时过境迁，早就物是人非了。
兄长不在了他们之间的牵扯又薄了一层，但那几个侄子，回头他查看一番，若是品行上佳，认到身边来也并无不可。
尤其是白翰林，虽然是官家眼前的红人，但仅凭着一番孤勇，很难长久。
若是加上汤家的扶持，让他站稳脚跟，背后有个依靠。这等恩德，若是汤家遇到个什么坎，白翰林必然不能袖手旁观，也算是给汤家子弟挣来一份保障。
“真是造化弄人，兄长沦落外地几十年，娶妻生子，定然颇多辛劳。如今他人已经不在了，作为兄弟，我们确实得守望相助。但在这之前，你先看看白家那边的看法，再做打算。”
“老爷放心，我明儿一早就派人送帖子。”汤老夫人得了准信，直接点头答应。
她们是一辈子的夫妻，相互了解。自然能把这事儿般的妥帖。
“对了，上门时带些药材过去，听说白翰林今日当街被袭，受伤不轻，你去探望一下。”京兆府的人出来一波又一波，快把东城翻过一遍了。
看着老妻迷惑，汤御史把街上的消息给她叙述一遍，之后幽幽的叹息一声。
“还是太年轻了。”
官家手中的刀可不是这么好当的，一不小心，就容易反噬己身。
汤老夫人听着，唏嘘一句，立马让人准备起来，“我现在就让人递帖子过去，不管以后如何，探望一番也是可以的。”
后宅的事儿，汤御史不干涉，交代过后就起身去了书房。
白云溪歪在罗汉床上，石榴尽责的给她捏着肩膀，就在她昏昏欲睡时，秋葵拿着个帖子进门了。
“主子，汤家送来的帖子。”
白云溪睁开眼，这么快？
看过帖子，白云溪弯了下嘴角，“告诉送帖子的人，明儿我会恭候汤家老夫人。”
汤氏一族在京都算是二流氏族，也算是有底蕴的世家。汤家主官任御使大夫，朝廷的二品大员，家中的两个嫡子也都在朝中为官，算是不错了。
但汤家的身份刚好跟小五目前所担的责任背道而驰。
好在小五已经表态，可以认识，但不会认祖归宗。
不管当年的情况如如何，家族子嗣丢失是见不可忽视的过失。
汤家内部必然有外人不可道的隐秘之事。
如今她们都一把年纪，当年的事儿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弄清老举人的身世，也算对他有个交代。以后立牌位，写平生也好有个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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