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由于失忆的原因，陆星离最近总是隐隐头痛，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多少有些不舒服，就像是有几只小虫在里面钻来钻去的一样。
楚青下班，回到家就看到这一幕，桌子旁边穿着连衣裙的女人，双手撑着桌子，低着头按压太阳穴。
即便看不到她的脸色，想必也是苍白如纸，不见血色。
这是撞到脑袋留下的后遗症，好几年才能痊愈，楚青担心的叹了口气，顾不得换上拖鞋，就走到陆星离背后。
用自己搓热的手，代替陆星离由于按压时间太久，指肚微微发红的手。
“疼了多久了。”
他刻意压低温润的嗓音，慢条斯理的询问，光是这语气自带的疗效，就让突突跳的神经舒缓许多。
陆星离坐着，楚青站着，本来身高不平等的人，距离又拉大许多。
不小心的身体前倾，无可避免的接触，那股异样的感觉，又再次浮上陆星离的心头。
楚青真的是曾经的恋人吗？
“楚青，我找到一家私人办的钢琴班，明天去试一试。”
陆星离算了算两人的花销，只有楚青那一点杂志社的收入明显拮据，刚好有一技傍身，何不出去赚点小钱？
幸好，失去的只是对于人和事的回忆，而钢琴却刻在骨血里。
再者说，她总感觉一直花楚青的钱，不合适。
“好呀，我陪你一起。”
兴许是楚青这话说的太自然，陆星离一时间没有拒绝，本来的一人行，到了第二天变成了双人行。
楚青和陆星离，站在一起，在别人眼里郎才女貌。
以至于，萧筱老师，看到和自己这小破地方格格不入的两人一时呆愣了片刻。
“你好，我是来应聘钢琴老师的。”
这家私人机构，由于资金不足，所以租不起采光好的商铺，所有满屋子晦暗。
只有几架老旧的钢琴，虽然年代久远，但是被擦得很干净，能看到倒映在其中的人影，足以见得，主人的用心呵护。
“哦哦，你好你好。”
萧筱没有一点老板的架子，这个海边的小镇，根本，没有几个小孩儿会弹钢琴，喜欢的也有很大一部分家里人不支持，所以，几乎只有她这一个钢琴老师还在苦兮兮的为爱发电。
这个招聘也只是一个形式，没想到真能招到人。
没想的事情太多了，后来，当陆星离一曲结束时，她的下巴都快要惊到地上。
“我只在音乐会上听到过这种水平……”
陆星离听到萧老师的喃喃自语，自信一笑，成功入职。
楚青在旁边，把陆星离弹琴时眼中闪闪发亮的热爱，还有专注投入的眉眼尽收眼底。
这样的她，怎能让人忍住不爱？
鬼使神差，他坐在陆星离的旁边，像高中时候一样，和她四手联弹。
靠的很近，默契在两人之间流转，外人插不上去，也不想破坏这副音画和谐的一幕。
一曲终了，在陆星离的疑惑不解中，楚青眼中尽是苦涩。
只有他知道，原来那种心意相通的感觉没了，现在只剩机械的和声，与其他的事情不同，这只有局中人才能看清。
终究还是不行吗？
这一瞬间，楚青突然很羡慕陆星离，把以往的事情忘的干干净净，重新开始人生，不像自己，留在永远也回不去的过往……
回到两人住的地方，小镇的万家升起灯火，空气中充斥着饭香，没有高楼大厦中见缝插针的霓虹灯，也没有没完没了的尾气味道，也没有喧闹的人群。
天边的火烧云，轰轰烈烈又安安静静，怎么上天打翻这红色的颜料，也不管它。
陆星离看着眼前的风景，眸光清浅，澄澈通透，确定了一件事。
无害的望向旁边的楚青，没有责怪埋怨，像是老友叙旧。
“楚青，你不是我的男朋友。”
无悲无喜，无遭人欺骗后的狼狈。
人会撒谎，记忆会撒谎，唯独身体，还有音乐不会撒谎。
这些日子，心底的异样，冰雪消融后，露出的坚石，越来越不可忽略，对待楚青的感觉，也只有家人般的依恋，没有独属于情人间的悸动。
今天在萧筱的钢琴教师，再次帮助她确认了这一点。
余光扫到的模糊身影，不是楚青，那人的侧脸线条应该更凌厉些。
楚青的身影僵住，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他甚至都看不真切眼前的人。
梦中的镜花水月，随着梦境的坍塌，碎成锋利的一片，镜面反射，楚青看到自己破碎的样子，卑鄙且难堪。
周身的温度丧失，他勉勉强强的勾起唇角，颤抖的说不出话。
但是陆星离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就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可是，眼前这男人到底对不起她什么呐？
他救了自己，在这小镇上，不超过底线，陪自己度过虚妄的时光。
自己为什么失忆，失忆前发生了什么？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认识的人也只剩下了楚青。
所以，到底是谁骗了谁，又是谁对不起谁？
她隐隐约约在心中有了答案。
“楚青，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一想到你我就很难过。”
泪水顺着眼角，就没有预兆的流下，陆星离甚至连为什么脸上一片冰凉都解释不清楚。
风吹来离别的味道，楚青突然放下了，也知道，自己该走了。
往事不可追，也不是所有失去的都能回来。
失忆的陆星离像一张白纸，没有顾鹤霆，没有当年出国后，母亲的强势羞辱，即便是这样重新开始，自己也最多走到这里。
再前进一步，才是真的不体面。
上天终于收起泼洒的颜料，弯月挂在天边，不染纤尘，像是一枚浅淡的疤……
陆星离懵懵懂懂，第二天，没有见到楚青的影子，整洁的桌面上留下楚青的一封信。
陆星离觉得这副场景似曾相识，这桌子应该是学生时代的课桌，这周围应该堆满了遮挡老师视线的课本，课本应该高高垒起，楚青眼眸低垂，在课本上写写画画，抬头，少年眉眼含笑，温柔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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