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体育中心后门，就被一股热浪裹住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从场馆里涌出来，像涨潮的海水，一下下拍打着耳膜。广播里的《运动员进行曲》不知疲倦地响着，鼓点敲得人心里发慌，连脚底下的地面都跟着微微发颤。
后门的栅栏外挤了不下百人，都是没买到票的家长。有个穿碎花裙的妈妈踩着小板凳，半个身子探进栅栏，手里举着手机录像，嘴里还喊着“儿子，看这里”；
有个老爷爷举着半导体收音机，音量开得老大，里面的解说员正激动地喊：“跳过去了！1米35！这个成绩在小学组里相当出色！”；还有几个小贩穿梭在人群里，有人扛着一捆加油棒，有人提着篮子卖冰棍，吆喝声此起彼伏，像一锅沸腾的粥。
“给我来三根冰棍！”朱楠武拦住一个小贩，篮子里的绿豆冰棍冒着白气，包装纸上印着“老上海”三个字。
“好嘞！”小贩麻利地递过来，“看比赛啊？今天可热闹了，光是小学组就来了二十多个学校。”
二宝咬了口冰棍，突然指着前面：“爸爸，公告栏！”
公告栏前围了三层人，里圈的踮着脚，外圈的蹦着跳，还有人把孩子举过头顶，让他们念上面的字。一张A3纸打印的赛程表贴在中间，被人戳得皱巴巴的，小学男子组800米决赛那一行，被人用红笔圈了起来。
“十点半检录，十一点开赛。”朱楠武挤进去看了看，“还有四十分钟，来得及。”
高雪瑶牵着三宝的手，刚要往入口走，就见一个蓝色的身影朝他们冲过来。那人穿着“阳光小学运动队”的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像贴了块深色的补丁，跑到跟前，扶着膝盖喘了半天，才抬起头。
“朱大宝！”刘教练的声音都劈了，额头上的汗珠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你可算来了！裁判都催第三遍了！”
大宝往后缩了缩，小手攥着书包带子：“刘教练好。”
“好什么好！”刘教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拽倒，“再晚五分钟，连检录都赶不上了！你爸妈怎么回事？不知道今天比赛啊？”
“抱歉刘教练，路上堵车了。”朱楠武连忙上前，“我们绕了点路才过来。”
“堵车也不能耽误比赛啊！”刘教练显然没心思听解释，拽着大宝就往运动员通道跑，“快跟我走！签到处的老师都要锁门了！”
大宝被拉得一个趔趄，书包里的文具盒“哐当”一声掉出来，铅笔滚了一地。他回头看了一眼，朱楠武正弯腰帮他捡，高雪瑶朝他挥了挥手，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加油”。
“这教练，性子真急。”高雪瑶看着儿子的背影笑了，“不过也多亏他，不然咱们还得找半天检录处。”
朱楠武的手掌轻轻搭在高雪瑶的手腕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递过去，带着一种安稳的力量。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追随着不远处刘教练拽着大宝跑远的背影，那小小的身影上还沾着刚才热身时蹭到的草屑，浅绿的、深黄的，像缀了几片调皮的枯叶。
大宝的运动鞋底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敲出“嗒嗒”的轻响，节奏轻快而有力量，仿佛每一步都在积蓄着向前冲的劲头。
高雪瑶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角的笑意像水波一样漾开，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二宝汗津津的小手——那掌心黏糊糊的，带着运动后的温热，指缝里还嵌着点操场的细沙。“你看这孩子，刚才还紧张得攥我衣角，指节都泛白了，一被教练拉走倒像松了弦的箭，浑身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对孩子的宠溺，目光始终没离开大宝的方向。
朱楠武笑着点头，另一只手轻轻牵住三宝的书包带——小家伙正专注地盯着跑道边的电子计分牌，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在他眼里仿佛藏着什么秘密。
他握着一支短短的铅笔头，在速写本上轻轻勾着那些数字的轮廓，铅笔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听见爸妈说话，他才慢悠悠地抬起头，露出半张被本子挡住的脸，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点细密的汗珠，像落了层细小的水晶。
体育场馆里的人声早已像涨潮的海水，从入口处一路漫到看台顶端，嗡嗡的声响里裹着无数细碎的交谈、呼喊与欢笑。
穿红色运动服的志愿者举着五颜六色的“加油”牌在过道里来回走动，彩色的纸牌影子在地上晃成流动的光斑，随着他们的脚步忽明忽暗。
卖冰镇汽水的推车“轱辘轱辘”碾过水泥地面，金属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车身上玻璃瓶碰撞的脆响“叮叮当当”，混着孩子们尖细的欢叫，像一首热闹的市井歌谣。
不远处的跳远沙坑边，裁判吹哨的声音“嘀——”地划破空气，刚落下就被一阵“再来一个”“加油”的呼喊盖了过去，那呼喊声里满是年轻人的热血与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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