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宫中设晚宴,宁安城中,但凡位在五品以上的官员皆要携家眷入宫参加晚宴,君臣同乐,共庆新年。
去年并没有携带家眷这一说法,闻修竹有些忧心。
闻善拍拍儿子的肩膀,缓声道:“往年也曾有过这样的先例,多思无益,遵照宫中旨意行事便是。”
今年发生了疫病那样的大事,皇帝要借此犒劳和嘉奖众官员,恩及其家眷,也在情理之中。
夜色降临,朝中官员陆陆续续进了宫,心中如何想先不提,至少面上都摆出和善的笑,对人都客客气气。
晚宴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间,一片喜庆热闹。
闻修竹担心的请君入瓮之计并没有发生,他捏着酒杯转头看向高座。在他的位置,勉强能看清皇帝的神情,除了比平时更温和些,笑容多些,与往常朝会时并无二致。
宴会散去,官员们陆陆续续出宫回府,那些太过尽兴以致喝醉上头的,都有两个宫人搀扶,一直送至宫门口,妥帖地扶到马车上。
马车上,闻修竹盯着宫门口看了良久才放下布帘,朝外吩咐道:“回去吧。”
闻善和聂氏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已经先一步回府。和闻修竹坐在一起的是荞荞和玉笙,沈采鸢则在府里陪着闻初萤。
两小孩儿正凑在一起嘀咕今晚的御膳。
荞荞很不满意,嘟嘴道:“宫里规矩好多,菜都放冷了,一点都不好吃。”
玉笙赞同点头:“还没有宋王府的好吃呢。”
“玉笙,我们喊上妹妹一起,过几天去宋王府吃饭吧。”
“好啊,我想吃糖醋排骨和糯米鸡。”
“嗯嗯,还有葱爆腰花、南瓜饭、酱肘子……”
两小孩儿开始对着报菜名,听得闻修竹心里的不安感都淡了许多。他无奈地摇摇头,暗道他现在确实有些杯弓蛇影,这心态不可取。
除夕夜要守岁,花厅里灯火通明,窗户打开通风,火盆烧得格外旺,屋子里暖融融的。
各张桌上摆满了新鲜的瓜果点心,主子下人们都守在屋内,说说笑笑,等着迎新年。
子时刚过,宁安城的大街小巷霎时响起了热闹的鞭炮声,噼里啪啦,除祟迎新。
荞荞拿着火折子点燃挂起的鞭炮,等引线一着,立刻捂着耳朵倒腾着小短腿儿飞快地往回跑,闻修竹将闺女一捞抱在怀里,和大家一起看噼里啪啦炸得欢快的鞭炮。
孩子们小脸儿红红,高兴得直拍巴掌。
各州各府县同宁安城一样年味浓厚,子时一过,各家各户放鞭炮的声音那叫一个此起彼伏。
一清道长蹲在云鹿县一座大宅子门前,指挥宏月道长点鞭炮,边指挥边嫌弃,“磨磨唧唧,磨磨蹭蹭,动作快点儿啊!”
宏月道长默念三遍“新年不杀生”,按捺下拿鞋底子抽师父的冲动。
一穿着靛蓝衣衫,容貌妖异但神情冷漠的少年跟猫一样蹲在门前的石墩上,仰头看着漆黑的夜幕,金色的眼底不时闪过荧光。
“老头,近了。”
孟九安边说边回头,看向倚在门口还在催促宏月道长点鞭炮的一清道长。
“知道。”一清道长摆摆手,皱眉看着宏月道长旁边的鞭炮,“十五,你买的这挂鞭炮怎么点不燃啊?该不会买到假的吧?”
宏月道长忍不了了,眉毛一竖,转头瞪他:“你来?”
“你这不孝徒啊。”一清道长揣着两胳膊往门槛上一蹲,斜眼看徒弟,嘴角一撇,“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是谁给你洗尿布,是谁……”
第三个“是谁”还没说出来,宏远道长暴躁地怒吼:“闭嘴,我点,我点还不行吗?”
跟着老头东奔西跑几个月,他费了半辈子才养出来的修身养性功夫都快磨没了。
一清道长啧啧摇头,“十五啊,修道之人,怎么能这么暴躁呢?你这样还怎么给徒子徒孙当榜样?还怎么教导……”
“来了!”孟九安耳廓一动,打断一清道长的话。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已经飞了出去,直奔城门。
“别点了。”一清道长在宏月道长肩上一拍,脚尖一点跃上屋顶,赶往城门。
宏月道长皱眉,看了眼始终没点燃的鞭炮,叹息一声,也飞奔赶往城门。
城门上,值守的官兵张嘴打了个哈欠,听着城内传来的鞭炮声,转头看去,同时用胳膊肘碰碰旁边的同伴,感叹道:“过年就是热闹,可惜轮到咱哥俩守夜,不然还可以跟家里人一起热闹热闹。”
碰了两下身边人都没反应,官兵疑惑回头,“你怎么不说——”
一颗白森森的骷髅头大张着嘴朝他扑了过来,官兵惊叫一声,就地一滚,狼狈躲开。
正待站起,突觉脸颊一热,有温热的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转头去看,就见那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骷髅头正咬在同伴的脖颈上,鲜血四溅。
同伴痛苦地瞪大双眼,身体不断抽搐。
官兵当即抽出官刀,大喊着用力朝骷髅头劈砍过去。
下一秒,又一颗骷髅头从黑暗处冒了出来,张嘴朝着官兵咬去。
官兵挥刀拍开,正待去救同伴,突听背后传来“咔咔”两声,他惊得回头,就见一具还挂着腐肉的骷髅架子正站在他背后,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他,举起尖利的骨爪。
官兵惊得都愣住了,眼睁睁看着骨爪抓向自己。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气劲凭空打来,将整具骷髅架子打得摔到了城下。
官兵这才反应过来,劫后余生地捂着脖子大口喘气,一边转头去看救了自己的人。
这一看便惊了,不知何时,城墙上竟然站满了骷髅架子,并且还有数不清的骷髅架子正攀着城墙往上爬。
官兵抬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顿时疼得一个激灵。
不是做梦,是真的。
官兵赶紧用力敲响一旁的大钟。
“咚——咚——咚——”
沉闷震耳的钟声传向四周,却没人有功夫注意,此刻的城内也已经乱成了一团。
孟九安一边把众骷髅架子往城楼下踹,一边将救下的那个还剩一口气的同伴丢给官兵,“走!通知百姓,往青衣巷有光的宅子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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