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停当，三人默契地不再说话，灯火一闪一闪，像是在等待一个静悄悄的钟声敲响。
夜深了。
赵爱民果然如贾张氏所料，十一点过一刻才回到屋里。他穿着一件老布衣，肩上带了点外头的风，屋里炉火咕噜噜地烧着，他泡了一壶红茶，边喝边看着手里一只没修完的座钟。炉火将他的面孔照得时明时暗，眼神却一直警觉地盯着钟盘，手指灵巧地拨弄着指针。
与此同时，贾张氏穿了一件黑色的旧棉袄，脚蹬布袜，手中攥着一根磨得发亮的铁丝。她猫着腰，从东屋后的小通道里绕过去，熟门熟路地摸到了赵家的窗户边。她小心翼翼地踩着水缸，手掌在窗沿摸索着，很快就借力一翻，稳稳落在屋檐下的老砖地上，发出极轻的一声闷响。
她侧耳倾听，屋里炉子正滋滋响，伴着杯碟轻敲的细声。赵爱民确实在喝茶。
她屏住呼吸，缓缓拉开后窗。窗栓并未挂死，只搭在钉钩上。她小心地探身而入，一手扶着窗台，一手将那根铁丝捅进抽屉钥匙孔里。
“咔哒。”
她眼中一亮，迅速将抽屉拉开，一团黑布赫然在目。她几乎控制不住地伸手将它抓出，却不曾想，布团下面压着一只钢珠大小的铜铃，在布团拿起的一瞬，铃铛轻轻一响。
她猛然僵住，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屋内，赵爱民的眼神蓦地一凛，放下茶杯，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他没发出一丝声响，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他侧身从炉边绕过，手中握着那柄修表用的小锤子，轻轻向抽屉走去。
贾张氏心跳如鼓，手指发抖地将手表揣进怀里，正准备往回爬窗，忽然身后一道影子落下，接着，一只手钳住了她的胳膊。
“贾张氏。”
赵爱民的声音，低沉如雷，带着不怒自威的冷意。
贾张氏尖叫了一声，差点跪倒，嘴唇直抖：“赵、赵师傅，我、我……我是来送夜宵的，顺、顺便——看看你屋是不是漏雨，嘿嘿……”
赵爱民低头看着她，眼神如刀。那块布包被她藏在怀里，鼓鼓囊囊，瞒不过他的眼。
“你觉得，我会信你这套？”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冰冷。
贾张氏吓得腿软，嘴里还强撑着笑：“哎呀，赵师傅，你听我说，这不是……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啊，刘海中、阎解成，他们、他们也……”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爱民已扯过她的胳膊，将她拽到屋外，重重一推，让她跌坐在院中水缸前。
门“砰”地一声关上，屋里重新归于沉寂。而屋外，贾张氏蹲在地上，冷汗浸透了棉袄。
她不知道，赵爱民这回，是动了真火。
可她更不甘心——表已到手，只差一步，偏偏……
她心里转得飞快，咬牙低声骂道：“赵爱民你等着……这事，没完！”
赵爱民回到屋内，门“咔哒”一声反锁，他站在门后，久久未动。
屋里那盏煤油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投在墙上，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他低头看了看被贾张氏翻动过的抽屉，铁锁被勾得有些歪，布包里表带松了一扣。他伸手将那块表轻轻捧起来，用指腹细细擦拭着表盘上那一点点指纹，表针依旧转动如常，滴答滴答，像是心头一根紧绷的弦。
他眼中一丝光芒闪过，不怒，不慌，只是一种说不出的冷意。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打它的主意，但却是第一次，有人敢夜闯他家，直接伸手来拿。
“贾张氏啊贾张氏……”他轻声喃喃，语气里带着一丝讽刺，一丝厌倦，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
他将表重新放回抽屉里，这一次，锁换成了一把他在钟表摊上用剩的螺丝锁，细小却极难撬动。他又顺手在抽屉底板下放了一根用来报警的小簧片，只要有人再动抽屉，那根簧片就会弹起，拉响他特意做的暗铃。
他不是怕他们再来，他只是厌了再一次听见那种令人作呕的铜铃声，在夜里刺穿沉寂。
这一晚，赵爱民没再睡，坐在炉边喝茶，一直到了鸡叫初起，天边泛出一缕灰白。
而另一边，贾张氏一夜没合眼。
她窝在屋角，双腿抱膝，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外天亮。昨夜那一下摔得她半边臀骨发麻，直到现在还疼得她不敢坐实了。她不敢再想赵爱民那眼神，像一把冷锯慢慢锯进骨缝。
她心头一边怕着，一边又愤愤不平：“这死赵爱民，拿块破表当命根子，至于么？咱就算摸了，你还不是得吃饭？还不是得过日子？你能靠它活一辈子不成？”
越想越憋气，她爬起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直奔刘海中家。
刘海中正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秋衣蹲在灶台前烧早饭，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还以为是自家闺女，回头一看，吓得火钳都掉地上了。
“我说贾大娘，您……您这是鬼上身了还是没睡？”
“睡个屁！”贾张氏嗓子劈开，“你个死东西，说好了你放哨，结果我刚进去他就来了！你是不是早跑了？”
“我真没跑！”刘海中一脸委屈，“我真看着他屋子里还有灯亮呢，我还以为他坐炉子边打盹，哪知道他就这么快出来了？”
贾张氏“呸”了一口，“你就是心虚！要不就是你故意的，想让我一个人背这个雷！”
“哎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刘海中赶紧抹了把脸，“咱是合伙的，我怎么会故意害你？不过说实话……你进他屋到底得手没？”
“差点！就差点！”贾张氏牙咬得“咯吱”响，“我手都摸到那块表了，那感觉，沉甸甸，跟我孙子出生那会儿抓的秤砣差不多……”
“那不是好货嘛！”刘海中眼睛都亮了，“值钱的表才有那个分量啊。哎，要不咱……换个法子？”
“你说吧，我听着呢。”贾张氏抬头瞪着他，眼圈发红。
“这样。”刘海中蹲近了些，压低声音，“赵爱民不让你碰是吧？那就让他主动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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