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一个奶呼呼的意大利语，温宥才意识到说话的人在低处。
低头看去，身穿红色长袖蓬蓬裙，头发微卷，浅棕色瞳仁占据大半眼眸的洋娃娃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认错人了？
温宥抬手捋下连衫帽，蹲下身与外国小女孩平视。
在她张口说话前，小女孩用不熟练的意语焦急道：“我妈妈，身体不舒服。”
温宥顺着她粗短的小手指着的方向看去。
广场边缘，远离看球人群的小巷，一个身影团在黑暗中。
她犹豫了。
欧洲的治安不好，尤其意大利与非洲大陆仅隔了一个海峡，是难民登陆欧洲的第一站。
小女孩见她未动，圆溜溜的杏眸迅速聚集眼泪，哭得比雨还大，小声音一抽一抽的。
“妈妈肚子里有小妹妹，妈妈说她肚子疼。”
不知道是小女孩哭红的鼻头，还是那句肚子里有小妹妹，或仅仅是背后热闹的人群与凄凉的自己形成的鲜明对比。
心头酸软，同意了她的请求。
起身时温宥的手，在风衣口袋外侧捏了捏，这是她同意的底气。
跟着小女孩走到小巷口，一个肤色偏暗衣着简朴的女人，双手托着六七个月的孕肚，后背倚在石墙上，低喘呻吟。
温宥看了眼，用意大利语询问道：“需要我帮你拨打119吗？”
女人听说要叫救护车，立即摆手，她的意大利语和小女孩一样不熟练：“小问题，不用上医院。”
温宥愣了下，女人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们没有医疗保险，救护车需要花费不少钱。”
“可是，你现在这个状态，不去医院的话，能确保你和孩子的平安吗？”
她也是怀过孕生过孩子的人，对于孕妇，肚子疼的问题可大可小。
女人腾出一只捧肚的手，撑墙想站起身，但肚皮突然发紧，差点让她跌到地上。
见状，温宥连忙拉起女人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帮助她站稳。
女人：“这个我有经验，今天路走多了，有些宫缩，回家躺一会就好了。”
温宥思忖片刻：“那你丈夫电话多少，我们等他过来接你。”
对于她的提议，女人忽然沉默下来。
倒是脚旁的小女孩摇着她的衣摆，湿漉漉的大眼带着明显的哀求：“爸爸被人送回去了，现在只有我和妈妈。”
低头看着小女孩的眸光微动。
被人送回去的意思，就是遣返。
儿童与孕妇是被人道主义照顾的对象，可以得到国际庇护。
但男人，抓住后，哪来回哪去。
像是怕她不管她们，小女孩对着她讨好：“姐姐，我们家就在附近，不会麻烦姐姐太久。”
女孩不大，也就四五岁的模样。
温宥对与七七同龄的孩子没有免疫能力。
她朝远处热闹人群望去，想找个人陪同自己一起。
可那些人看着都喝得昏天暗地，还有些开始砸酒瓶。
纤长的眼睫垂下来，一咬牙：“好，我送你们回去。”
正如小女孩所说，她们的家距离小镇广场不远，窗底下还能听见人群的欢呼声。
将孕妇扶上床，温宥正准备要走，小女孩再次请求：“姐姐，能等妈妈肚子不疼了再走吗？”
温宥回头看了眼在床上，皱着眉头，面容有些痛苦的女人。
抿了抿唇，抬手揉着小女孩的头发：“那姐姐等你妈妈睡着了再走。”
“谢谢姐姐。”小女孩眉眼弯笑，很单纯。
温宥坐在客厅的简易沙发上。
小女孩在屋里忙进忙出。
视线随着小小的身影移动，她嘴角不自觉地上翘。
有妈妈的孩子，再苦也是幸福的吧。
七七要是能在自己的身边，她一定要守护住她。
绝对不能让那个男人像侮辱自己一样，欺凌她的女儿。
想到这，似还有异物感的大腿内侧肌肉不安地收缩了下。
顷刻，胃里酸水止不住地往口腔里涌。
就在难受时，听见身前动静，微微抬眸，一瓶气泡水递到她眼前。
小女孩问：“姐姐肚子里也有小宝宝了吗？”
温宥被问得尴尬，耳根泛红，接过水后，下意识开盖，喝了口冲刷嘴里的酸味。
倏尔意识到不应该喝陌生人给的水，好在瓶盖没有被打开过，又是小女孩给的，她便没再设防。
又喝了口，淡笑道：“姐姐没有怀孕，是吃了恶心的东西，不舒服。”
说完，透过半开的卧室门，确认小女孩的妈妈已经睡下，便起身道别。
“姐姐有事先走了。妈妈就拜托你好好照顾咯。”
小女孩轻轻“嗯”了一声，也没送她，飞快地钻进卧室内。
温宥稍有疑惑，但没多想，反正都要离开了。
才挨到门边，她胸口有些气闷。
下一刻——
大门在她面前自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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