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心人眼中，我这一番动作，当然是无处遁形。
一想就能知道，我想要干嘛。
况且还是牛sir，前面十多年和我相扶相持。
他比其他人更加了解我。
我没有否认，直接默认了下来。
但牛sir却闭上了眼睛，脸上流露出一抹心痛的神色。
我有些不明所以，笑道，“怎么，你就这么舍不得我啊？”
牛sir没有说话，重新坐回到小马扎上，怔怔出神。
“你这是怎么了，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是顺位的第一副厅，明年那位老厅长下了，不就该你上了吗，你当时说的青云直上，已经实现了，怎么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牛sir只是扫了我一眼，淡淡说了一句，“不出意外，明年我应该因为身体原因，会内退，退得很干净的那种。”
“我现在已经开始移交手上的工作了。”
这个消息，是真让我震惊，怪不得牛sir今天闷闷不乐的样子。
“怎么了，你这是？”
牛sir鞍前马后这么几年，山城都偷偷摸摸去了几次，好不容易爬到现在这位置了，他这样就放弃了？
牛sir平淡的说道，“我老子发狠了，我再不走，就没得走了。”
“不仅没得走，估计我老子得把我户口都给迁出去，今后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我啧了一声，看样子他老子是真的发狠了。
去年张公子跟我说，他头上的天占据了上风，今年牛sir老子就死命给他找退路。
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一个老子啊。
“得了，老爷子今年都七十大几的人了，还在为你这个快四十的小子操心，听他的没错，赶紧走吧。”
我看到牛sir脸上苦戚戚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阵来气。
“怎么，你还要跟我说你舍不得吗？”
牛sir就这样看着我，这般忧愁的眼神，我还是一次在他身上见到。
好像是有什么事情，难以下决断一般。
我神情一愣，不由得正经几分。
“你这个表情是怎么了，还有别的事情嘛？”
牛sir坐在马扎上，仰头看向旁边站着的我。
嘴唇蠕动半天，才终于说出一句话来，“山河，你知道去年为什么许刘闯轻而易举的被你们带走了吗？”
说实话，在牛sir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脏都漏了半拍。
但随后，我又十分平静。
“哦，为什么？”
牛sir吞了好几口口水，目光甚至不敢直视我，“在许刘闯出事之前，李左给了我一份录像。”
“是用手机偷拍的，从李左和许刘闯在车上的谈话内容，以及之后的所有的事情。”
在这瞬间，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
但我生不出半点情绪来，我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好累。
累到我连说话，连去想对策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轻轻哦了一声，“所以说，我是不是走不了了。”
牛sir一脸激动，直接从小马扎上站起来，“不，不，山河，对付你的不是我，我上次说过，有人注意到你了，他们现在已经疯了，只要你把张公子留住，我就还可以斡旋，还可以……”
我平静的看着牛sir，直到他在我的目光下，把自己的嘴闭上。
我笑着摇摇头，“牛sir，到了现在才想着办我们，你觉得我能逃吗？”
张公子有没有手段能逃，我不知道，但这一年来，一点风声没有露出来，要是一开始就知道，我和张公子还可以想尽办法试试，但都到这种田地了，我又还能有什么还手的能力呢。
我见牛sir还要说话，我抬起手打断他，笑道，“牛sir，我从心底里面不怪你，就算你将那份录像给了别人，也是我命中注定的，我到了今天，信了命。”
当时我和牛sir算是彻底翻脸，大家铁马硬桥，手段过手段，他要是不是马上要走，我想今天不会和我见这一面。
一旦没有了利益在中间作怪，那大家谁都能够想起感情来。
如果牛sir不走，我想办他的人铁定是我。
我将牛sir的小马扎拿过来，坐在江边，一句话也不说，十分安静。
“山河……”
我摆摆手，“去吧，我知道了。”
我不知道牛sir有没有看我，但我最后看着牛sir的背影好久好久，直到他上车离开。
此生，在这乌江边上，我与牛sir见了最后一面。
今后再也没有彼此任何消息。
我看着眼前的滚滚江水，心中好像没有半点情绪，只剩下乏味与无趣。
我自九六年，遇到王寒，李左，成尚霖开始起势，王寒在我和第一次与陈强的正面冲突中被废，成尚霖身死。
活着的李左，这么多年来，我对他一直刻意打压，甚至做出了控制家里人的下作手段。
我最后因为他而败，我接受这个结局。
张公子和我都把重心放到了已经出事的许刘闯身上，没想到真正出问题的，是我们都觉得家人在掌握当中的李左。
至于牛sir拿到那份录像之后交出去……
我那句不恨他，是真的不恨他，这么多年以来，我可以说是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
他一直充当着我的保护伞角色。
最后成于斯败于斯，我也接受。
在这一天，我看着眼前的滔滔江水，突然明白了一句话，世间万事万物，一饮一啄，皆有因果定数。
当年和顾雅一人拿了十六字谶语，我的是八字带煞，命中孤寡，索取所得，皆是暂有……
莫非真是天理昭昭，因果报应不成？
呵呵，去他妈的，我不信报应这东西。
我拿出手机，给张公子打了一个电话。
我只说了一句出事了，你先离开黔阳吧。
然后将电话挂断，最后连带手机，直接扔进水里。
我没有告诉张公子，是李左那边出了问题，我想李左既然敢卖张公子，起码那边开出的价码之一，就是保他一家人平安。
我也希望他们都平安。
希望我认识的每个人，也都平安。
如此风雨十数载，他们的命运自我开始，那便以我为终结。
缘起缘灭，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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