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到天黑，直到一丝寒风从衣领袖口钻入体内，我才回过神来。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才摸黑上了车。
我得快点回家，家里还有人等我吃饭呢。
手机被我扔进乌江里，顾雅打不通我的电话，应该是担心坏了。
回到家的时候，顾雅一脸生气，冬天露气重，我身上的风衣都有些湿漉漉的。
顾雅拍了我几下，“你干嘛去了，电话也打不通，你一天到晚怎么动不动就失踪。”
我长出一口气，笑了一下。
“笑笑笑，你笑个屁笑，我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你一点什么好。”
我张张嘴，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拉着顾雅坐下。
“先吃饭吧。”
顾雅手艺没得说，所以晚饭只是简单的下面条。
这顿饭，我没有说话，一直扒拉这碗味道不怎么样的面条，这样的家常便饭，我不知道还能吃几顿。
顾雅心思很细，见我这个样子，就知道我心里有事。
吃面的时候，她追问我了我好几次，我都说没事，或者直接一言不发。
最后顾雅恼了，把碗拍在桌子上，扭头走进了房间。
我一个人细嚼慢咽的吃了两碗面条，最后抓过顾雅的碗，连她剩下的也一同吃掉。
随后松了一下皮带，拿起沙发旁边的座机，给林嘉豪打了一个电话。
这一年当中，我和林嘉豪的联系，已经越来越少了。
林嘉豪现在是集团实际意义上的掌权人，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他。
只是以前我偶尔会过问一点。
“喂，二哥，你这是要走了吗？”
林嘉豪开口的第一句话，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按时间，确实快到了我之前跟他说，我离开的时间。
林嘉豪估计是以为，我这个电话是同他告别的。
我舔了舔嘴唇，“不是，你来我这边一趟吧，从公司带个律师来。”
林嘉豪明显愣了一下，反问了一遍，“带律师来干嘛？”
我嘴唇哆嗦，良久才耗尽全身力气一般，说出两个字来，“离婚。”
……
当天深夜，顾雅在四楼，我在一楼的大厅，接到了从市区赶来的林嘉豪，以及公司的律师。
直到天色放亮的时候，律师离开，房间当中只剩下我和林嘉豪两人。
林嘉豪一脸苍白，或许是冬天太过干燥，他嘴唇开裂，此时还有丝丝鲜血冒了出来。
林嘉豪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二哥，局势糜烂到这种地步了吗？”
比起林嘉豪，我倒是很平静，笑了一声，“人家现在才动手，准备了这么久还按不死我，那多不可能啊。”
“眼下的局面，对我而言，没有任何还手的可能，唯一能够想的就是走得体面一点。”
林嘉豪睁大眼睛，听懂了我这个走字的含义。
他刚想要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就伸出双手放在他肩膀上，将他重新按回到沙发上。
“嘉豪，这么多年，什么路都走过，我差不多是能够坦然面对，属于我的任何结局，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以前都是害别人，这次没有害到任何人。”
林嘉豪眼角微微抽搐，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我点燃一根烟，放到嘴边，“嘉豪，还说公司留给你，毕竟那是你的心血，但现在看来是没有可能了，你把公司处理了，回德国吧。”
林嘉豪默然的站起身，没有同我讲话，转身出了门，将门带上。
我没有回房睡觉，也没有半点困意。
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我这一生，就跟走马观花一样，在我眼前闪过。
我没有骗林嘉豪，我确实能够坦然接受属于我的任何结局。
即便是最坏的结局。
公司的律师速度很快，或者说这个事对比他们平时负责的官司来说，根本算不上事。
毕竟我什么都不要，只是拟一份协议的事情。
在第二天下午，我半睡半醒的时候，这位律师就到了家里来。
只是待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便被我打发走。
我看着眼前的离婚协议书，心中怎么想，都不是个滋味。
好像我和顾雅结婚的场景，还是在昨天，历历在目一般。
怎么一个转眼的功夫，就成了如今这般的田地呢。
怎么就这样了呢。
顾雅难得出了一次门，这次是她到了深夜才回来。
我一直在等她，她进屋之后，看样子本想是直接上楼，但看到我在沙发这里坐着，最终像是改变了主意一样，站在楼梯上说道。
“楚老二，你有什么事就不能和我直接说吗？”
顾雅的声音很冷淡，但在这冷淡的声音中，有一抹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哭腔和悲凉。
我闭上眼，一阵心疼。
“顾雅，你过来我和你说点事。”
顾雅站在上楼的楼梯口没有动，我站起身准备再喊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眼眶当中有泪水。
我长吸一口气，心中突然觉得压抑到了极点。
我这一生虽然还没走到头……或许快要到头了，经历了说不清的危险，但我此时竟然觉得，和那些危险比起来，我更害怕的是面对眼前这个女人。
我的嘴巴张开又闭上，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
顾雅眼圈泛红，但脸上依旧是一脸冷漠，她大跨步走过来，拿起桌子上的离婚协议书，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这份离婚协议书很简短，几乎是扫一眼，一两分钟就能看完的程度。
但顾雅足足看了将近十来分钟，似乎要将这字字句句都给琢磨透一般。
我就跟个小学生一样，站在沙发旁边，心中忐忑不安。
良久，顾雅放下手中的离婚协议书，很古怪的笑了一声。
她抓过桌子旁边的笔，笔尖即将触碰到纸张时候又停下，接连几次后，方才深吸一口气，干净利落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我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升起。
我好像失去了什么。
顾雅把协议书和笔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她双眼当中满是泪水，背靠在沙发上。
这个从一开始给我精明能干，再到后面贤妻良母，这么多年朝夕生活的在一起的女人，此刻就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一样。
“楚老二，你这碗掺沙子的饭，我是吃了又吃，吞了又吞，最后还是只能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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