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堂堂正正的一个军人，竟也会落得受制于人、神志不清的下场？……
他一直认为“英雄难过美人关”是雅事，没想到却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哈哈哈哈哈哈！——”方通在角楼下的盲区笑得癫狂，逐渐走出了火把映照不到的地方，用那把宝剑倚地，半弯下因为发笑而震颤的腰。
刘响手中的羽箭略微发抖，若是方通真的想暴起杀掉隆贵妃，那么他是一定会亲手射穿他的后心；
多年的同僚，会丧生在自己引以为傲的箭下……
“噗！——”地一声！方通提剑，蓦然转身自刎，漫天的血雨开始洒落；那柄泛着青紫色幽光的宝剑似乎也感到主人的逝去而发出阵阵幽鸣。
饮下佩剑者血液的宝剑，再没有泛出那和天边闪电交相辉映的迷人光泽；相反闪电再次略过，脚下的，是只剩一块黑铁般的武器。
刘响看得心底生出无限悲哀：“这宝剑是皇上偶然得之，因听闻老……方通喜欢名剑，便感念其赫赫战功赐予方通；
传闻有古代名剑青霜，因剑光清凛若霜雪得名；吴大帝孙权的六柄名剑中，恰有一名为‘紫电’；
方通自得剑后每日爱不释手，觉得它既是‘青霜’又是‘紫电’，索性便合在一起叫了，直念圣上赐予了他两份宝贝……”
“你说这些做什么？”隆贵妃掀起眼皮，神色冷淡地问道。
刘响抿紧了唇，并不言语。
“呵呵~”隆贵妃发笑：“本贵妃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无非就是求本贵妃手下留情，保全他死后体面罢了……本贵妃允了就是了。”
当着？！刘响惊喜的抬头直视着隆贵妃，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喜交加。
“自然当真。”隆贵妃似乎是知晓刘响心中所想，施施然地说道，“也很是奇怪，当方通自尽的刹那，本贵妃忽然开始喜欢他了……
但是——”没等刘响消化下这巨大的狂喜，隆贵妃用下巴指了指仍旧四窜的方通手下们——
“他们这些人，照旧处理干净。”说完后，毫不留恋地就在三皇子周磐和宫人们的亦步亦趋下离开，再不回首。
仿佛方才他们这些人，只是搭戏台让她看了一场妙趣横生的戏，而戏中最引人注目的戏子退场后，看客也都消散了一般，只留下一地狼藉的瓜子皮和茶叶渣。
刘响看着角楼下喷溅出的点状鲜血，而远处是或许以前打过照面，现在正宛如老鼠般四散奔命将士们。
他呆愣地站在远处，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高处的将士们，默默地盯着自己的上司，等待着他那将决定所有人命运的那声命令——
那眼神，宛如沉默的不语青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在火光的照明下，下面的许多人也有人认出了他：“……刘大人，麻烦您跟贵人们求求情吧！小人们也只是以为来‘拯救皇上于水火’的啊！”
“对啊！刘大人，小人今年刚得了一个女儿，她如今还不能满三月，她不能没有爹啊！”
……
如这般的告饶，宛如潮水般此起彼伏，将他压到越发窒息，胸腔之中似乎都要爆炸——
可是也正如无月的潮水，在夜半时分就会涨潮一般，他们下面这些人，终究注定被海水淹没……
“乱臣贼子，尽数绞杀，一个不留！”
持弓的下属们，一个个调准回了饱含希望的视线，将背影留给上司，箭头对外，继续朝下，向着往昔的同袍们，延续着三千营“箭无虚发”的传奇。
他们又何尝没听到隆贵妃的那声“照旧”？！可是他们，也太渴望普通人于权贵脚下，会发生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想来，那多活的几个瞬间，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空欢喜一场。
***
大势已定，隆贵妃回了万安宫，坐在座位上，给自己揉着太阳穴。
好消息是进展的太顺利了，肖子玫、方通……乃至周砚安插在她这里的那个细作，一个都没跑；坏消息是，周砚那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跑了。
“把人带上来！——”不一会，一个五花大绑、满脸青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小太监，就被带了上来。
想来，用“拖上来”形容，更贴切一些。
“说吧，周砚在哪里。”
“我不知道。”
“呵呵，还真是嘴硬，这都撬不开——既如此，那就来点真刀真枪的了……”
“你杀了我吧！你想要的情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太监往日低眉顺眼的模样忽然极少地展现出了“讨好”之外的情绪，甚至是可以用“暴怒”来形容——
“哦？既然周砚也没怎么看重于你，你为何要给他卖命？本贵妃待你还不够好吗？”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小太监笑的癫狂，因为扯动了伤口，后面还不住地咳嗽起来：
“你高兴时给个甜枣，金银宝物的赏着；不高兴时喊打喊杀，动辄要人性命，这叫‘好’吗？收起你那两个臭钱，总有人有骨气，不是可以被轻易收买的！——”小太监跪地端正，凛然地说道。
这下倒是隆贵妃好奇了：“你既然有骨气，为何要来当太监？……”
小太监被问住了，被叼了舌头一般十分语塞。
“在本贵妃的宫中，比在其他宫里干活拿的赏银多出百倍不止吧？！你为何还是生了二心？难道风险不是和所赚取的东西是一样高的吗？
你在我这拿命当着差，金子、银子、玉器的拿着，是再正常不过；可是你既想着赚大钱，又想着让人把你们像人一样的看待，是不是就显得‘既当婊子又立牌坊’了？
你要是想赚大钱，就得头贴着地，跟个狗一样的会察言观色；可你若是想活出个人样，就去读书，就去经商，大不了还有种地，你偏偏来这宫里做什么？等着当成人上人欺负别人吗？
别说什么周砚‘宅心仁厚’这样的话了，无非就是他许你的更多而已；你既想要你自己也认为‘不名一文’的尊严，又想着不用再把命搭上去赚大钱，这不是‘又当又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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