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斐白从未露出过任何破绽，当然这一切，都要得益于为了复仇而癫狂的自己，做了他的手中的枪；而他，亦或者说“他们”，露出的唯一破绽，便是粮食。
“百里不贩米”，粮食这东西成本低，从南到北，需要打通的关节和护送费等也是不小的开支，所以在非战时贩卖粮食，要掩人耳目是万万不可能的，倒是极有可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但是如果他们打着的是“用海外蔬果换粮食来做买卖”的名义，谁又能发现得了背后隐藏的杀机？
江南土地侵并现象严重，不少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过的确实艰难，粮食大量集中在绅户手中。
那些乔装成走南闯北出海商人的北燕探子、细作们，一面先明着找士绅们买粮，为北燕战时从大周内输送粮草；即使没有成功也没有关系，暗中也可以记下当地有哪些富庶的狗大户，只待战事一起，立马就可杀人越货——
这种事情官府难管，商人逐利，多半会尝试下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
远在岭南的小姑父盛如炽是个拎得清的，没有毁田去种什么劳什子“菠萝”，否则很有可能遗祸大周！
北燕使得这一招“绝敌粮道”，也不知究竟谋划了多久。
可笑的是，北燕百姓和皇族，早已过上厉兵秣马、枕戈待旦的日子，而被敌人视为待宰羔羊的大周，却依旧如“春闺梦里人”般，还在窝里斗着。
殊不知大周皇子们争先恐后意图步上的最高皇权阶梯，早已摇摇欲坠。
《汉书》中讲“率三十钟而至一石”，讲的就是蒙恬率三十万大军长线作战的消耗，向前线输送一石粮草，后方便要付出几十倍至百倍的粮草的消耗。
与北燕在最北边的前线作战，需要从关中、河南和山东等地向北边持续不断的运粮，运输线路何止千里？
等到后期北方的粮草吃完，又要走漕运，届时还不知晓北燕的细作们会出什么损招；大周建国之初时的“屯田制”早已名存实亡，世代军户们早就跑的一干二净。
所以什么劳什子屯田、漕运，最后都会变成陆路运输；老百姓们为了打仗，既要出粮，又要出人，还要承担沉课重税，杜蘅俨然已经看出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亡国之兆。
可笑的是出现在她眼前的诸多端倪，她竟没有察觉万一！
闫庆在嗅觉敏锐的商人市场上得知北边的药材市场上需要止血、治外伤的伤药……
他们在云南的时候截获的持有鸟铳的安南人……
北燕人早已从各种渠道获取着他们的战时所需，而获取的渠道却恰好是他们“磨刀霍霍”的敌人大周！——
北燕那边布局之人所图甚大，现在已然要到了收网之时，绝不会肯轻易姑息！
杜蘅深吸一口气，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复仇计划会加速这一切的发生，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阻止薛斐白杀了周显！——
***
当杜蘅跟在场所有人都说出她的猜度之后，谋士们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后怕……
他们交换着惊疑不定的视线，却无一人怀疑杜蘅所言：虽然骇人听闻，但逻辑上确实无懈可击；若是不发生倒还罢了，一旦有万分之一发生的可能，整个大周那便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所以阻止夺嫡内斗，寻回太孙殿下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起来……
太子拧着眉，似乎还是一幅不在状态的模样：“为什么，北燕起事的第一步，一定是害了显儿呢？……”
在场诸人默默交换着眼神，都不忍戳破这一真相——
若是北燕真的来犯，更逞论大后方还有如此强大的智囊们鼎力相助，而在大周的诸皇子中，也唯有运筹帷幄的太孙殿下周显，方有能力一战……
三皇子周磐和十皇子周砚，都是些“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主……
而杜蘅此刻时间所剩无多，并不想多加照顾太子的心情：
“太子殿下，初一时十皇子必会造反，而他想要成功，现在只有三成的把握了，届时隆贵妃和三皇子将会把控整个朝局，您没有太多时间考虑了；
京军是指望不上了；地方上的卫军也不好调动，兵部有调兵权，无统兵权，而五军都督府有统兵权却无调兵权，想要驱使的动都司卫所是难上加难的……
可是没有兵权，却是寸步难行的，您可切勿怀有‘妇人之仁’，想着什么‘怀柔政策’，‘大家都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这可不是做曹植的时候……”
杜蘅不留情面的一针戳破了太子天真的想法，太子白弱书生般的面庞顿时变得血红，似乎周身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脑袋一般……
太子的谋士们把佩服的眼神都投向杜蘅：姑娘好胆魄！——说出了他们一直以来的心声……
而太子则是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他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杜蘅：“你、你这个无知妇人，岂敢妄议皇亲、军国大事？！你……”
“好了，真的没时间了，太子殿下。您现在能用的也只有边军了，况且您还是嫡系正统，不管是以您的名义调兵遣将还是杀回京师，只要筹谋得当，胜负便尚未可知……
‘九边重镇’中离得较近的蓟州镇、宣府镇、昌平镇与真保镇，哪一镇的总兵，您驱使的动？——”
太子再一次惊呆了，“你、你这个女子，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杜蘅不耐烦地皱眉：太子如何还不在状态？——
太子继续说：“况且你是如何知晓，三弟将会在初一那日造反？如果照他目前的局势，又为何会只有三成把握？……”
杜蘅：“……”太子的好奇是挺好的，起码都在点子上，但现在，可万万不是时候。
杜蘅拱了拱手：“太子殿下，小女子言尽于此，我只能保证我在此所言绝无半分虚妄，您若是想保住俨然就要风雨飘摇的大周，还请务必在手中攥紧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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