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叶青红没有客套称呼杨轩为什么“杨家主”之类的，但是哥哥妹妹的也实在当众说不出口，只能含含糊糊地对话。
杨轩见叶青红带了帷帽出来，以为对方是在房间待不住。
虽然叶家在文官中尚算清贫，但好歹是太子的老师，基本的体面是有的。
家中宅院是帝君钦赐，叶青红作为叶家这一辈最受瞩目的女儿，自然闺房标准挺高的才对。
小客栈是委屈对方了。
杨轩这么想着，却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
怎么说呢，总不能坦诚以告自己并不是原来的杨轩，以前的花天酒地是真本色，如今换了芯子，是新时代好干部了吧？
就算他敢说，也要叶青红敢信。
叶青红仿佛知道杨轩在怀疑她嫌弃住宿条件差，见他不说话，便自己补了一句：
“与师父游历的时候也住过普通的客栈，只是我为瓶颈烦恼，心境不平，现在想出去走走。”
她似乎还是介意杨轩的想法的。
“那我陪你走走。”
杨轩点头，起身，望向外面：
“也不知道有没有宵禁。”
橙家对春阳县管理的不算很严，却也并不完全是松懈的，若是杨轩带着大队人马来，肯定是很快就露馅，如今不过是两个人，橙家的触觉还不至于跟铁桶一样密不通风。
毕竟是乡下的小县城，不能指望有绚烂多彩的夜景。
不过华灯初上，万家炊烟袅袅，家家户户传来的饭菜香，倒是有几分红尘滚滚的气息。
杨轩心想，无论前生还是今世，都只是图一个百姓不断炊而已，咋就这么难，还得和全天下作斗争似得。
叶青红一路没有说话，似乎在细细体会为这种漫步给人生阅历带来的充实。
这里却倒也有些夜间玩乐。
脚步趋向于向人多的地方挪动，不自觉间就是走去了这么一条街。
赌坊，乐坊还有一些勾栏。
即使是小县城，也一应俱全。
就在此刻，叶青红忽然开了口：
“我困扰的地方在于……”
杨轩侧脸看她。
“这天地间诸多关系，到底对修行来说，哪些是可以……”
叶青红试图找准词汇去表达，杨轩却漫不经心接上：
“无视？抛弃？淡化？放弃？”
叶青红沉默了一下，在杨轩还以为自己乱接话把人家给弄无语了的时候，她继续道：
“大概就是这一类的意思吧。修行者虽然并不是都要斩断世俗情欲，但终究是有取有舍，专精一道。可是如何取舍，就是一个难题。”
杨轩笑笑，他知道这姑娘指定是在纠结这些。
她的师父石玉卿并不是一个走绝情霸道，杀什么证道路线的剑仙，应该没有给她灌输什么断绝情爱，远离家族的概念。
不过对于练气期的修行者来说，这个念头通不通本来是不会太影响修行的。
练气期只是武道中层，五六品的境界往往还在苦恼积攒内力，处于勤能补拙的阶段。
叶青红的瓶颈纯属是因为借助了外力之后到达六品巅峰，心境没有跟上。
若是闲散的修行者，可能就放下心，慢慢游历，积攒经验，徐徐图之。
但叶青红应该是武道一直顺风顺水，又有王洪年快速从六品突破先例，心急了。
若是传统修炼方式，像是王洪年，历练到人都快成精了，只是为了凡尘俗事没有足够的时间锤炼内力，他借助了外力只是补上缺少时间循环锤炼内力的缺点。
王洪年步入五品，是水到渠成。
说白了，叶青红就是纯纯缺少阅历，偏偏又遇到长公主利用她的事情，一时间加重了迷茫。
“应该是没有正确答案。”
杨轩想了想，补充道：
“我曾听人宣称‘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也听豪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然后‘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亦有人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最后‘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成大事者，内心有十分坚定的一条既定的大道，意志力足够支撑下去，但未必人人都必须去成大事。”
“不一定选择以大事作为目标，才能修行，你若是问我个人，我更倾向于……定一个小目标，然后完成它。”
杨轩总结了一下自己给自己规划的命途：
“这样不用立刻决定要不要在乎友谊，亲情，爱情，只需要去判断，要不要在乎某一个具体的人，他给你提供的某一类感情。”
叶青红的师父位置太高了，导致她眺望的远方太高远，转头发现自己身陷于家族与皇室的权谋这种世俗的旋涡里，自然很容易沮丧。
杨轩用手摩挲着下巴的青茬：“你先试试掌握自己的婚姻自由，再试试摆脱长公主的影响力，接着才是陇西李氏，最后……”
叶青红眼睛里映射出光亮，不知是周围灯红酒绿的照耀，还是自身点燃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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