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非晚不可思议地看向明棠。
她依稀猜到了明棠想要做什么。
可是，她怎么敢？
她凭什么敢？
她不怕被天下人耻笑，成为史书工笔下的奸妃妖妇吗？
可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癫狂地大笑了起来。
“好，太好了！无论你是成是败，我们高高在上的陛下，都能跌一个史无前例的跟头。他一辈子俯瞰云端，却也有被人戏耍了的时候，真是痛快！”
到了此刻，虞非晚恨明棠不假。
可是，她对宗政衡的恨意却更甚。
或许旁人看来，宗政衡给了她妃位的荣耀，给了她曾经执掌后宫的权势，自己曾经的一切荣光都来自这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即便如今落得如此田地，也是自己心狠手辣，因果报应的缘故。
可是，陛下如同养蛊一般看着她们斗，甚至用权力引诱、鼓励着她们斗，难道他就当真无错吗？
她不能去恨一国之君，因为那是不忠。
也不能去恨自己的夫君，那有违妇德。
可是，看到有人能够将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玩弄于掌中，将帝王的感情用作筹码，这如何不让她欣喜？
你也有今日！
宗政衡，算计人心者终有作茧自缚的一日，你也逃不过。
剧烈的咳嗽声，让她眼前已然看不清东西了。
虞非晚能清晰感觉到，仿佛有什么正在从自己的身体中抽离。
“小心，信王，他是一条毒蛇而不是猛虎。猛虎或可驯服，可毒蛇，从不皈依。”
虞非晚那双灰败的眸子看向明棠，用尽仅存的一点力气，一字一喘说完了这句话。
她本不想提醒明棠，想看着她最后也落败的模样。
都是重生，凭什么她要过得比自己好？
可是最后，虞非晚还是说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或许，只是想看看这个女子能走到什么地步吧。
至少，会比自己好。
她这一生，是上天垂怜得来的。
可最后，也不过这般草草一生，似乎什么都没达成。
视线越来越模糊，虞非晚的气息也越来越弱。
突然，她抓紧锦被，小声喊了一句，“阿姐，我们去看花灯吧，瞒着阿爹和姐夫，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是虞非晚已经出嫁后的一年上灯节。
宫里的宫宴很晚才结束，虞非雁即便已经十分疲累，却记得和虞非晚的约定，派人去侯府接了虞非晚，带她去看上灯节的华灯溢彩。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时的虞非雁，刚刚成为王妃，还会对小豆丁一般的虞非晚说一些自己的烦恼。
因为那些烦恼，她不能说给旁人听，会落一个不稳重的名声。
而那时的虞非晚，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每日想着自己的阿姐，想着如果能和阿姐日日住在一起就好了。
她们是最好的姐妹，身上流淌着一样的鲜血，本该是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人。
可最后，除了姓氏，她们似乎再无一点亲情的余存。
可到了真正的最后一刻，虞非晚发现，自己还是会想起她。
为什么会入宫呢？
因为不甘心吧。
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却换来了阿姐的背叛和抹杀。
所以哪怕重来一次，自己也要踏着上一世的路，再次走到她的面前，要狠狠羞辱她，要讨回那份被辜负的感情。
可惜，一切都晚了。
她不再是那晚牵着自己的手看花灯的阿姐了。
自己也不再是那个抱着她的胳膊，撒娇要糖葫芦吃的孩童了。
是自己，永远活在那一夜中没有走出来。
明棠踏出殿门之时，宝镜连忙迎了上来。
利索将明棠取下面纱又用火折子点燃销毁，而后又忙帮明棠换了外边的大氅，生怕她带上一点儿来自虞非晚身上不干净的东西。
明棠只静静站在那儿，眼神有些平静的悲哀。
“三小姐，你不开心吗？”
瑾嫔一死，小姐的仇就彻底报了，为何三小姐的脸上却无半分喜色呢？
明棠转身看了一眼宜德殿。
黑漆漆的殿门内，仿佛怪物一般，吞噬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虞非晚最初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最后，似乎所有人都变了。
“走吧，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明棠拢住大氅，朝外走去。
时间紧迫，她还有许多事要去做。
虞非晚的死，没在后宫中激荡起半点风波。
只除了平修仪和秦宛，特意叮嘱宫人给两位公主的着装素朴了些。
虽说如今玉牒已改，这两个孩子和虞非晚再没了半分关系。
可到底这两个孩子与她还是有血缘牵绊在的，最后为她素服送一程，也是全了孝道。
今年的除夕，还是如同往昔一般热闹非凡。
宫宴散去后，宗政衡抱着明棠说了一晚的话。
他说起自己小时候对旁的皇子的羡慕，说起自己刚刚领旨入朝之时的忐忑，说起自己看着一个个孩子逝去之时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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