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账本，第十三行。
腊月十三，出怀庄路家“的确良”两百米，劳动布两百米，白布一百米，共计二千八百四十元整。
付两千元，欠八百四十元。
一行记录，清晰明了。
这是柱子第一次给人欠账。
姜雪信当然会问柱子原因，也知道柱子可能有为难的理由，但，她还是不希望欠账。
欠账这个事，一开始就很难结束。
如果这次她不说，柱子有可能还会放宽标准。
虽然只是有可能，但做生意靠的是谨慎，不是冒险。
姜雪信把两百多块零钱拿出来，又从兜里掏了一点，凑够三百块，然后才用上次取过款的存折换下这次的存折，坐在书桌旁一边看账一边等柱子他们回来。
去的时候浩浩荡荡七八个人，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四个人了。
客厅的门开着，他们刚进门姜雪信就看到了。
柱子还好，三圈看到姜雪信就露出为难的神情，姜雪信哭笑不得，这是真的怕跟人说话啊。
“你们忙自己的吧，柱子你进来。”
本着尽量不要为难三圈的心态，姜雪信朝柱子单独招招手。
随着姜雪信一句话，三圈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漾出快乐，带头飞快的钻进库房。
要不是姜雪信跟他认识久了，三圈这动作，谁都要怀疑他是去偷懒。
“姐，给你带的吃的。”柱子递上一个饭盒。
要么说姜雪信觉得柱子靠谱呢，姜雪信接过饭盒打开一看，鱼香肉丝盖浇饭。
姜雪信笑了，应该是他们吃的鱼香肉丝，然后柱子提前给她弄了一份。
不过也不太凉，姜雪信也不讲究，拿起筷子就开吃，一边吃，她一边把抽屉里的三百块钱拿出来递给柱子。
“过年的时候应该给你们发奖金的，有事忙着没过来，现在给你们补上。”
“这么多？”
抽屉里放的钱柱子每天数，再说，管了这么长时间钱了，搭手一碰多少钱心里都有数，姜雪信又喜欢给整钱，柱子一拿到手里就知道是三百块，吃了一惊。
“你们最近利润好。”
姜雪信看了，“的确良”还是只出了一半， 另外一半才定出去，这次利润一半都出在跟布料厂合作的布料上。
不管怎么样，柱子能从布料厂走出布料且愿意去走这个门路，就值得这三百块钱。
柱子是知道姜雪信的，姜雪信说的越简单越认真。
所以他几乎没有思考，拿着钱嬉皮笑脸的跟姜雪信鞠了两个躬，“那我先替自己谢谢姐，再替他们谢谢姐。”
“行了，快坐下吧，还有事跟你说呢。”
“哦。”
跟姜雪信做生意这大半年，柱子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姜雪信不在的时候他做主动脑子，姜雪信在的时候呢，他听话就行。
这声哦，答的那叫一个气长。
姜雪信没忍住，都被他逗笑了，“准备说你呢，别耍宝。”
“欠账的事？”柱子脸色很快严肃起来。
“嗯。”姜雪信脸色不变，继续吃饭，“说说吧，怎么回事。”
“路大红是我们的老客户了，那天约好过来取货，过来就说他库房失窃钱不够，货已经点好了，我就直接给他装车了。”
“对不起啊姐，是我考虑不周。”
“是你考虑不周。”
姜雪信看着柱子，非常确定的肯定他这个说法。
“柱子，你知道自己的，如果这位路大红欠钱不还，按照你的性格你肯定要自己还给我，然后你扪心自问，你还的起吗？”
你还的起吗？
姜雪信真正想说的就是这最后一句话。
人可以惹麻烦，但一定要惹自己能处理的麻烦。
柱子也因为姜雪信这句话陷入沉思，“还不起。”
是的，还不起，柱子不是个躲避问题的人，即使为难羞愧，还是很诚实的回答了姜雪信的问题。
“八百四十块钱，你现在没有，但是你总有一天会有的，如果只是这些，我不会说你。”
“柱子，你有没有想过他这次欠八百你欠了，下次欠一千你欠不欠。”
会欠的，姜雪信都不用柱子回答，欠账就是这样，只会逐渐增多，可能不是这一个人，但真的只会增多。
柱子头上冷汗都出来了。
姜雪信还是没有放过他，“等到有一天欠上一万，你要把自己全家都拖进沟里吗？”
“雪信姐，我以后不会了，我保证，不，我发誓，用我的军旅生涯发誓，以后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都用军旅生涯发誓了，可见是真的知道错了。
姜雪信示意柱子放下举在半空中发誓的手，“我就是把最坏的情况说给你听，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们来说第二件事吧。”
欠账的事情太沉重了，沉重的姜雪信都听到柱子害怕的心跳了，应该也有柱子害怕姜雪信生气的成分在。
姜雪信不打算安慰，她想让柱子私下再好好想想。
“第二件事？”
就这样，姜雪信说起第二件事了，柱子还在欠账的第一件事里面沉浸着呢，机械的重复姜雪信说话。
“嗯，这三百块钱你打算怎么分？”
“平分，不行吗？”
柱子自己回答的都有些心虚，声音异常小。
他感觉的到平分有些不合适，但是让他给自己跟三圈多分一点的话，他也觉得不太合适。
“那两个新人什么时候来的？”
这个问题好回答，柱子不假思索，“一个十一月，一个正月初三。”
“正月初三那个给五块，十一月的给十五，剩下两百八你跟三圈平分。”
就像柱子回答问题一样，姜雪信也分配的很流畅。
她是更想柱子一百五，三圈一百三的，但是两人毕竟是一块来的，情分不一般，为二十块钱两人心里都不好受不值当。
还是平分更好一些。
“会不会不太好啊。”
姜雪信这个分配方式，柱子更心虚了，心虚到接连看了两遍仓库那边有没有人出来。
“有什么不好的？”
姜雪信收起饭盒要去洗，柱子赶紧伸手接过来，“我去洗，姐你教教我，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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