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丰收，如果交不上公粮，会怎么样？”她急声问。
“还有晚稻呢，我们也会及时补种其他农作物。不会怎么样的，这是天灾，现在又不是旧社会。”
陆世晖见她满眼恐惧，笑着拍抚着她的后背。
“打情骂俏。”
少年们在后边低声嘀咕着，
“我看，那个梁大小姐再不回来，就彻底没戏了。”
“诶，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老是念叨她？”
“一块手表。”
“喔！拿来我看看，快快，拿来。”
“诶呀，不是给我的，我看见她放在世晖哥的屋里。”
“我怎么没看到？”
“肯定是世晖哥收起来了啊！一块手表要一百多块啊！我家一家人忙活一年，拿到手都不一定有那么多钱。”
“而且，在上海那种大城市，都是限票供应的，你要是没有票，有钱也买不到。”
后面一群少年已经哇了起来。
夏昭然才听到后面的动静，回头望了一眼，只听陆世晖说，“我们先走，不用理他们。”
两人并行走在田边，微风徐徐，他突然开口：“刚才，他们怎么为难你了？”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哼，我一看他们那个表情就知道，肯定做错了什么事，怕我知道。你又那么掩护他们，一猜就猜到了。”
夏昭然看着他板着脸，不由得噗嗤一笑，“你这个世晖哥，还是很有威望的嘛。那一群虎崽子一看到你，就怂了。”
他听到这话，笑了，“我可没打他们。”
她笑着望着远方的田野，说道：“当然，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维护你。肯定是你对他们很好，他们才会这么维护你。”
“他们欺负你了？”他声音一沉，“我去跟他们说去。”
她连忙拉住他的衣角，急声说：“诶诶诶，你别去。你要是去了，我不就成坏人了？”
他叹了口气，“对不起，没想到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受了委屈。”
她闻言一笑，“不委屈，你对我这么好，我却不能回报什么，付出一点代价，也是应该的。”
炎炎夏日，他突然停下脚步，眩目的光芒下，缓缓启唇，
“谁说你没有回报什么？”
“你笑了，就是最好的回报。”
夏日的微风，清甜的泉水，都不及这一句话带来的感触。她那荒芜的人生，竟因此开了花。
眼角已经不争气地湿润了，她看着远方，声音有些发紧，缓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我们这样挺好的。”
“我也不想再说什么，我怕再说，就什么也没有了。”
说罢，她闷着头往前走，极力克制着不哭出来。
陆世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她脾气不好，太难伺候了？”一个少年搭上他的肩，期待地问。
他横了对方一眼。
少年讪讪地挪开手。
其他人又兴冲冲地问：“世晖哥，你手表呢？手表拿给我们看看呗。”
“世晖哥，我跟你商量个事吧？你那手表借给我戴两天，我去吹吹牛，行不行？”
陆世晖疑惑地看着他，“手表？我哪有什么手表，你听谁瞎说的。”
众人指向刚才那个少年，他尴尬地笑了笑，
“我亲眼看见那个梁知青放在你床头上的。”
陆世晖皱紧眉头，“不要想了，找到了，肯定要还给她的。别说了，去干活。”
另一侧，夏昭然已经开始下田干活，令人意外的是，十来岁的孩子，妇女，老人全都下田干活了。
聊天之后，她才知道。由于之前两天排水清沟及时，农作物受淹受浸的时间相对不长，出现缺氧烂根的情况不多，损失还不算太大。
这次的工作，主要是对水稻浮苗、压苗，要及时扶苗。对玉米、地瓜、花生等作物受淹、根部松动、倒苗、折枝破叶的要及时整畦、扶正、加固、修剪、洗苗、培土、加肥。
“这上面的泥巴要在水里洗干净，再扶正。五棵稻株为一丛，用绳子捆扎起来。不然，谷粒发芽会减产。”
夏昭然按照大婶的做法，捆扎起稻株。
水稻是在一片水田里，漂浮着水蛆和蚂蟥，偶尔有一两条水蛇游过来，她就照着梦中学到的方法，用稻株轻轻挥动着水面，蛇就会游走。
记忆中最可怕的画面，就是蚂蟥往肉里直钻，揪也揪不出来的画面，鲜血直淋，想想就可怕。
但是，还有什么比父亲的死更可怕的？
她咬紧牙关，继续劳作。
看看，那些十来岁的孩子们，他们娴熟地在田里劳作。难道，自己还没有他们勇敢吗？
“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吧。我看你的脸色煞白的。”大婶好意劝道。
夏昭然回过神来，只觉得腰间、腿上又痒又胀，一摸，禁不住惨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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