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岁盯着下方平静得宛如一潭汪洋的年轻僧人，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小僧合掌回道:“小僧无姓无名，止有一个法号，曰金檀。”
在许岁眼里，这年轻僧人头顶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雪白光辉。
庙中小僧有如此浓郁的气运光辉，又累得文殊菩萨特地将庙宇延伸到极东之地，冒着得罪天庭的风险。
你要说其中没有关系，只是巧合，反正许岁是不信。
他抬眼看向被五花大绑的老僧，开口道:“这小僧?”
老住持闻言，陡然挣扎起来，他瞪大两眼:“这是文殊菩萨亲自渡入佛门的佛子，你不可动他！”
金檀，金蝉子，善檀功德佛。
对于这种身缠大麻烦的家伙，连许岁都顿觉头疼。
许岁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对着那金檀和尚摆摆手道:“你走吧。”
金檀和尚闻言，不为所动:“小僧说过，小僧愿入大牢之中，以身赎罪。”
许岁翻了个白眼，道:“你真以为牢中能吃得饱?”
金檀和尚闭眼道:“小僧只需留一条性命，好日后行善积德。”
许岁面露不善:“你以为大牢管吃管喝?我告诉你，你终日带着枷锁，一日只一勺麦糠，还要跟囚徒争抢。”
他冷笑道:“不出一月，你这等细皮嫩肉的和尚，不是饿死，就是被枷锁勒肉发炎而死。”
那小僧闻言，终于是面露骇然。
“当真?”他看向众匪徒。
匪首想了想，沉吟道:“我虽没蹲过大牢，但是蹲大牢而无人保释者，多横死牢中。”
小僧顿时头皮发麻，一下跳起来，朝着群僧一拜，拔腿就跑。
“多谢诸位养育恩情，小僧且留待有用之身，为诸位祈福！”
伴随着那小僧远去，许岁终于是送了一口气。
这家伙虽然看起来颇为不正经，但是论起来也算是菩萨那辈分的。
灵山世尊的二弟子，许岁不认为如今的自己能够掺和进这趟浑水。
与此同时，五台山。
高大金身端坐莲台之上，身侧狮俐王匍匐拱卫。
突然间，菩萨睁开两眼，虽然一语不发，但身侧的狮俐王依旧在菩萨眼底察觉到一抹极其浓郁的怒意。
它连忙朝菩萨俯身:“菩萨何兴此大怒?”
文殊瞥了它一眼，叹息道:“你且去天庭走一遭，替我送一个口信儿。”
“遵命。”狮俐王不敢违背，侧耳受密语，随后一阵狂风驾离五台山。
直到狮俐王离去，文殊慈悲之色散去，嘴角露出一丝讥诮。
他略微掐指，下一刻眼里化作惊诧。
“金蝉子，他还活着?”菩萨面露愕然，想起那青年一副猖狂得不可一世的模样，他就越发不理解对方为什么会放过金蝉子。
金蝉子这一世不曾出问题，那他也就没理由将那青年添上。
这么一个好坐骑，当真是可惜。
“也罢。”菩萨略微摇头，阖眸坐回莲台之上。
无非是再等等罢了，他等得起。
镇海寺之中，匪徒们兴高采烈地带着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僧人们，排成一条长龙在密林间行进。
许岁和赤发正神踩着祥云，在天上默默尾随。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许岁虽然不想理睬她，她也看不出自己的妖气，但这家伙一直跟着他也不是个事儿。
赤发正神挠挠脑袋道:“没事儿了。”
她看了一眼下方浩浩荡荡的群僧，略微咂舌。
自己此次下凡就是准备借着除妖来看看自己的庙宇出了什么问题。
这些年香火一年少过一年，虽然未曾断过，但也掩不住衰减之势。
现在看来，原因大抵全在那群秃驴身上。
不过这涉及到文殊菩萨，自己原本是绝对摆不平的事儿。
赤发正神略微叹气，自己怎么又欠了这位上仙一个人情。
许岁点点头，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这女正神能够自行离去当然是最好的，以她这莽莽撞撞的性情，许岁都难以想象这种人是怎么当上正神的。
一路跟着群匪，直到许岁看见不远处的一角城门，匪寇们才停下脚步。
牌匾高悬，上书:比丘国。
他们望着那不远处的城门，心里陡然生出一丝畏怯。
虽然不久前他们还是老实巴交的农户，但是眼下他们都是拦山抢掠过的匪寇。
虽不曾伤人性命，但是在寻常人看来也是该绳之以法的存在。
许岁按落云头，站在群匪跟前道:“曾伤人性命者，站出来。”
众匪面面相觑，但是没有人站出来。
许岁略微点头，道:“宽心，入城后，我当给你们一个公道。”
公道二字咬得极重，群匪之中只有匪首听明白了其中真正的意思。
他苦笑着朝天上青年拱拱手:“上仙仁慈。”
匪徒们不明所以地跟着拱手道谢。
所谓公道，当然是该怎么判怎么判。
他们虽然是事出有因，但毕竟是做过打家劫舍的盗匪。
若非只是谋财，不曾害命，想必这位嫉恶如仇的上仙就不是如今这幅模样了。
不过匪首倒也服气，上仙既然能将兼并田地的僧人们绳之以法，那么夜没道理独独饶过他们。
况且，按他们的罪行，至多也就关押个十天半月的，咬咬牙也能撑过去。
许岁见状，眼底掠过一丝欣赏之意，没想到这匪首倒也聪明。
他的确没想过包庇这群匪寇，说得再好听也是抢。
该还公道的，许岁会量力而为。
但既然我给了你们公道，你们也该老老实实地接受惩罚。
放在这个年代，这叫善恶有报。
许岁当然不是圣人，相反，他认为自己挺自私的。
利用自己对群匪的恩惠，裹挟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身旁的赤发正神看到许岁眼底的些许复杂，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比我们这群只吃香火，不干事的好。”赤发正神眼底闪过一丝惭愧。
在她看来，青年赏善罚恶，虽带了些许主观意味，但已经是难得的善举。
这年头，哪还有神仙会管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凡间若不是闹妖精，凡人村夫岂能睹仙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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