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进入了二月，周立还在休寒假，李志琼和周庭礼也放年假了。
周庭礼决定要回老家过年。
依旧是坐刘全的车，周庭礼带着李志琼和周立回到杨家场。
堂弟杨武对周立的到来表达出了极度强烈的欢迎。
尤其是在某天幺娘吴倩莲劝杨武好好学习，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时候。
周立满脸慈爱地把话顺口接过去：“只要肯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杨武看周立的表情何止是崇拜，双眼闪着光，那是顶礼膜拜。
周立则表示：你恢复一下，我还是喜欢看你开始的桀骜不驯的样子。
大年三十的晚上，一辆小轿车熟练地停在了杨家大院门前，跟上辈子一样。
从车上下来的三个男人自称是来给杨老太太，也就是周庭礼的生母拜年的，受到杨家人的热烈欢迎。
而在合力给了杨老太太五百块钱之后，三人终于拐弯抹角地说出了此来的意图：“周哥，大年三十守岁，反正也没事，不如咱们打麻将吧。”
那一瞬间，周立在见到对方的瞬间就沸腾起来的鲜血终于冲上了脑袋。
周庭礼和李志琼是双职工，李志琼虽然不会理财，可是过日子的精细人。
她牢牢地攥着自己和周庭礼的工资，以前三五不时就要带周立去市立游乐园玩的人，怎么可能几个月不发工资就连女儿上奥数班的报名费都心痛起来？
周庭礼挪用公款，自己还另有外快，怎么可能一朝下岗就一穷二白？
这一切，都是拜面前的人所赐。
周立的一生，遇到过很多好人，却也遇到过坏人，其中最坏的便要属面前的这个。
什么张月怀蒋红苇在他面前都是个弟弟。
甚至郑胜利都是不够看的。
此人姓蒋，名叫蒋能，本是罗家坝一个无业的农民。
蒋能不甘心做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靠着周庭礼的“接济”攒下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这个“接济”当然不是问周庭礼借钱那么简单。
在纺织厂看见那个醉酒的男人被人做局设计的瞬间，周立终于跟自己脑海中模糊的记忆联想在了一起。
一开始，蒋能跟在周庭礼身边，混点吃的喝的。
很快，他就不满足于这样的小打小闹小恩小惠，他带周庭礼去嫖，去赌。
把周庭礼灌得烂醉拉上赌桌，让他欠下大笔赌债，不得不挪用公款还债，一步错，步步错。
甚至就连这样大年三十将周庭礼堵在老家的院子里要求打麻将也不是头一回了。
杨家场是非常偏僻的，杨家大院是非常贫穷的。
要不是这里偏僻贫穷，杨家也不至于养不起孩子，要把周庭礼过继出去。
山路蜿蜒，别说尚且是九八年，直到二十年后的二零一八年，依旧崎岖得不宜通车。
可蒋能为了从周庭礼身上捞钱，丝毫不嫌弃道路崎岖，不惜冒险赶夜路也要来收割周庭礼的钱包。
周立满心愤恨，热血上头，面上不由得带出来一点。
对上周立的怒视，蒋能一愣，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来：“立立，不认识你蒋叔叔了？自从你去了云翳读书，我们是好几年都没见了。我是蒋晓丹的爸爸，你还记得蒋晓丹吗？”
周立抿着唇没说话。
蒋能继续讨好地道：“不记得没关系，你爸爸跟我说，你拿了市见义勇为奖，还通过了作文比赛的初赛，马上就要去上海参加复赛，你真厉害。”
周立仍是抿着唇没有说话。
蒋能的笑就有些讪讪起来：“李姐，立立是不是累了，要不你带她先去睡，周哥陪着我们就行了。”
想把她和她妈支走，骗她爸的钱？没那么容易！
周立终于开口：“才没多久，我在纺织厂看见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纺织厂有人赌牌，有个人明明赢了，其他人却说他输了，欺负他喝醉了，就一直拿他的钱出来赔。你们说，是不是很有趣？”
蒋能面色一僵。
蒋能就是用这个办法跟别人合伙，从周庭礼身上“赢”了不少钱。
当然，这个办法蒋能不止对周庭礼用，也对其他人用，只是对周庭礼是用得最多的。
如今他攒下的身家，可以说有大半是周庭礼“贡献”的。
蒋能已经攒了不少钱，打算跟被人合伙买沙船，做挖河沙的生意。
做生意哪里会有嫌本钱多的？蒋能左盘算右盘算，总觉得差一点。
差的这一点，蒋能一下子想到了周庭礼，他知道周庭礼回老家过年身上肯定带了大笔的现金。
想起上次从周庭礼身上“赢”的钱，蒋能的心头一下子火热起来。
当场叫上人，连夜开车迫不及待地跑到杨家大院来。
陡然被周立说破了自己的意图，蒋能有些惶恐，飞快地看了一眼周庭礼和李志琼。
大年三十，周庭礼已经跟亲戚们喝了许多酒，整个人都是懵的，压根没听清周立说的什么。
而李志琼从来不是心细如发的女性，她没听出周立的话里有话，也没看出蒋能的心头有鬼，甚至还担心周立这样一说，被周庭礼发现她去“炸金花”，还带着孩子去“炸金花”的事情。
见周庭礼和李志琼都没什么反应，蒋能便松了一口气。
他给杨老太太五百块不过是抛砖引玉，名为拜年，实为套周庭礼口袋里的大钱。
现在五百块已经给出去了，想让他就这么走了，那是不可能的。
“是挺有趣的，”蒋能笑了笑，“李姐，你带立立去睡吧。”
唯恐周庭礼反应过来，李志琼十分听话地牵起周立：“走吧，我们去睡吧。”
周立没有反抗，而是跟着李志琼离开了。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周立开始迅速地思考对策。
蒋能之所以敢大过年的跑到杨家场来堵着周庭礼打麻将，是因为周庭礼把他当朋友。
周庭礼作为杨家出去的寒门贵子，此时就是整个杨家的大家长。
周庭礼不发话，杨家的人自然是好酒好菜招待着蒋能几人。
而这也是周立直到后来长大毕业工作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周庭礼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在蒋能身上吃的亏数不胜数，怎么会一直把蒋能这样的人当朋友？
无论是灯下黑不知道自己看走眼，还是知道看走眼却死撑着面子不好意思说。
在这件事上，周庭礼多少是有点大病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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