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四号，明州暴雨的第三天。
窗外雨幕如织，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整个明州变成了一座水城，街道上浑浊的积水泛着泡沫，打着旋儿流入下水道。
饶是因为闽南多雨，当初修建的城市排水系统比别的地方要好，依旧经受不住这么大的降雨量。
雨水在柏油路面上汇成细流，又聚成小河，最终在低洼处形成一片片泛着油光的水洼。
苏木又是一整晚没有睡好。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时不时拿起手机查看最新的气象预警。
凌晨三点多，他索性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路灯下如银线般坠落的雨丝，在积水表面激起无数细小的水花。
直到早上五点多他才从窗边离开，进了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清汤面。
吃完面后苏木恢复了一些精神，有心想去余田，可是他跟景元光说的是早晨七点出发。
心神不宁的苏木不知不觉又走到窗边看着地上的雨水汇成一片又流进下水道。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窗台，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就在这时，苏木的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年康平”三个字，心头顿时一紧。
这个时间点来电，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拿起手机接了起来，听筒里立刻传来年康平焦急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苏市长出事了，昨晚半夜一辆满载42人的大巴车陷在南山隧道里了！”
苏木拿着电话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手机差点滑落。
再看他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南山隧道！
这个地名在他脑海中炸开，带来一阵眩晕。
南山隧道在城南也就是老城区的副线上，当初修城南副线的时候刚好经过南山。
而南山整体含有大量玄武岩，地质结构复杂。
当时的明州的市委市政府都在城南也就是老城区，为了打通副线又为了省下资金，经过测量后发现南山地下软岩居多。
当时的市政府当即拍板决定，就从南山地下打通隧道。
就这样南山隧道比副线其他地方要低了五米，每次有人经过隧道就像是进了地下洞穴。
而这个地方也是每年雨季最容易积水的地方，是市政防汛的重点监测对象。
“公路局是干什么吃的！”
苏木的声音陡然提高，手指紧紧攥住手机。
“昨天不是已经通知他们有溺水危险的路段全部封闭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电话那头，年康平的声音依然平稳，但语速明显加快：“我跟公路局确认过了，南山隧道外面已经贴了警示牌，也设置了路障。”
他停顿了一下，电话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谁也不知道那辆车是怎么开进去的，等到司机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车就熄火了。”
苏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个场景。
大巴车在黑暗的隧道中缓缓前行，司机或许还在咒骂这该死的天气，却不知道危险正在逼近。
“如果那时他们能察觉到不对劲弃车步行的话还能走出隧道。”
年康平继续道，声音中带着惋惜。
“结果他们竟然没有走，还想着把车修好开车出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结果等到雨越下越大，地面积水越来越多，慢慢把隧道淹没，他们想出也出不来了。”
“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来对外求助，我也是刚刚接到的电话。”
苏木深吸了一口气，猛的拉开打开窗户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部，让他稍微冷静下来。
窗外的雨依然在下，敲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在催促他做出决定。
“老年，你继续在办公室坐镇，我去现场！”
苏木说完，立刻挂断电话，又立刻拨通了景元光的电话。
等到卢新河带着景元光接上苏木后，小车掉头朝着南城副线驶去。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却依然赶不上雨水积聚的速度。
或许是卢新河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再加上暴雨天气路上人不多，尽管雨幕遮挡视线，但是卢新河依旧把速度开到了一百以上。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轮胎碾过积水发出哗啦的声响。
小车一路飞驰而过，地上的积水飞溅到两旁，像两道透明的水翼。
苏木坐在后座，不停地打着电话调度着各个部门。
他的声音时而急促，时而严厉，在密闭的车厢内回荡。
“消防队出发了吗？”
“救护车必须配足医护人员！”
“通知电力公司，准备应急发电设备！”
四十多人，如果真死在里面，苏木可以肯定自己的仕途也就止步于此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压了下去。
更何况那是四十多个活生生的人，有老人，有孩子，或许还有赶着回家的游子。
如果丢了官能把他们换回来，苏木也心甘情愿。
就在苏木眼神焦急地看着车窗外时，刚刚挂断电话还有些温热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苏卫民”三个字，让苏木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喂，苏书记。”
苏木此时没有犹豫，立刻把电话接了起来。
现在这个时刻不是他耍脾气的时候，关乎数十条人命，就算他跟苏卫民水火不容，也得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雨水不停的拍打车窗的声音仿佛在为这场对话打着节拍。
“事情我已经汇报给省里。”
苏卫民也没有客套，直截了当说道，声音通过听筒传来，带着几分凝重。
苏木没有任何不满，而是用很平静的说道：“发生这么大的事确实应该汇报给省里，如果被省里用其他方法知道，咱们明州就被动了，还不如把实际情况汇报给省里。”
他的目光依然盯着窗外模糊的景色。
“再说了，如果万一他们出不来，这么大的事也瞒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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