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一边把撞针装回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唾沫只能润一时,加上血,有点盐分,能防锈,还能让撞针击锤磨合得更好。”
“那伤口……”
“血能凝,械不能停。”
裴琰咔哒一声拉动枪膛,试着扣动了一下扳机。
极为顺滑的机括声响。
李贺盯着那把手枪。
他感觉在那冰冷的金属深处,藏着一名工匠的血肉。
他默默掏出本子,借着火光写下一行字:
“匠人之血,亦为润滑之油。此军之利,非在器,而在祭器之人。”
距离河东前线还有三十里。
王璇玑的电令到了。
没有具体的作战指令,只是一张空白的地图,要求随军的李贺以“非军事视角”,在那片空白上圈出危险。
这道题很难。
工程兵机械化团的行军日志里记录了水文、坡度、植被密度,甚至是土壤的含水量。
但在李贺眼里,这片山谷是另一番模样。
车队行至一处无名溪谷。
两岸芦苇丛生,溪水潺潺。
随军的斥候(侦察兵)看过了,水深不过膝,泥底坚实,适合车马通过。
李贺却叫停了车队。
“怎么?”
裴琰勒住马缰,有些疑惑。
李贺没看水,他看的是那片芦苇。
“那里不对。”
李贺指着溪谷中段的一处凹地。
“测绘兵量过,那是以前的河道,虽然地势低,但土质硬……”
“不是土的问题。”
李贺打断了他,眼神有些发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裴琰懵了:
“先生要作诗?”
“诗里讲的是理。”
李贺指着那处凹地上空的几缕淡淡的尘烟,“今日有西风,风力三级。但这几缕烟,直得像根筷子。”
裴琰猛地回头,看向那处凹地。
风吹芦苇低,但那里的气流却像是凝固了。
“直处无风。”
李贺的声音很轻,“除非那里被人为地挡住了风口,或者……下面是个深坑,气流在回旋。”
裴琰脸色骤变,立刻打手势让工兵上前。
一刻钟后。
工兵在芦苇荡下面挖出了十二张巨大的伪装草席。
草席下,是密密麻麻的铁蒺藜和涂了毒的竹签阵。
一旦车队的轮轴陷进去,这支工程兵机械化部队就会变成活靶子。
裴琰看着那些闪着蓝光的毒签,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转头看向李贺,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看同类的敬畏。
“我们记水纹,先生记的是天地的韵脚。”
黎明整队再次出发时,裴琰特意绕到李贺车前。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用弹壳打磨成的铜哨,塞进李贺手里。
“这玩意儿声音尖,穿透力强。”
裴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要是遇到敌袭,吹三短一长。咱们工兵虽然不是战兵,但手里的家伙式也不是吃素的。”
李贺握紧了那枚带着体温的哨子。
远处,河东地界的烽燧已经隐约可见。
那不再是诗人笔下苍凉的边塞。
那是即将被钢铁洪流重塑的战场。
“角声不起因无鼓。”
李贺看着那座沉默的烽火台,低声吟诵,“唯有齿轮转作鼙。”
裴琰一怔,随即大笑:“先生这句,回头我让人刻在我军所有军官配置的手枪上面!”
车队转过最后一个山口。
一座破败的驿站孤零零地立在荒原上。
墙皮剥落,屋顶的瓦片像烂掉的鱼鳞。
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风一吹,发出一股类似病人喘息的呜咽声。
“那是哪?”
李贺问。
“红叶驿。以前是官道上的大站,荒废十几年了。”
裴琰看了一眼地图,“上面说,这就是咱们的终点。”
李贺皱了皱眉。
空气中隐约飘来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混杂着陈年积木的霉气。
“这地方……”
他捻了捻指尖,仿佛在那破败的门窗里看到了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影子,“比起工坊,倒更像是个……”
他没说下去。
因为他看见那驿站残破的门楣上,有人刚用新漆刷了一个红色的十字。
那红色太鲜艳,在这个灰蒙蒙的早晨,刺眼得像是一道刚被切开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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