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是没有密室的，所幸圣心的第一批队伍终于到了，带来了大量的工匠与物资，我托关系为她建造了一个简易的适合培养子母绝命蛊的密室，让老六去看着她就不再管了。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
生老病死乃是人躲不过的铁律，李秋水都没几年可活了，作为她的师姐，尹姨又服用了驻颜丹，恐怕也是时日无多了。
其实一些端倪早就有了，比如这些年父亲经常频繁的与尹姨腻在一起，尹姨即使是先前的大战情况危急也没有全力出手，如此种种，我以前没有在意，现在却一一连了起来。
所以空闲时间我都腻在尹姨的周围，为她做些好吃的，为她讲一些历练途中的趣闻，也有时候什么不干就单纯的陪她坐着。
我隐晦的与青和语冰提了这事，青每日也不修炼了，和我一起陪着尹姨，语冰事情很多，也会尽量抽空前来。
“你们烦不烦呀，不能让我清静清静。”
虽然说着赶人的话，但是尹姨眉间眼里都是慈祥和快乐。
“哎呀，尹姨，别说那么多了，快尝尝这笋肉如何？”
“我呀，现在吃什么都没胃口。”
我一抬头忽然愣住了，一直以来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尹姨头上忽然出现了白发，眼角也有了鱼尾纹，这一切肉眼可见的蔓延着。
尹姨似是从我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刚要安慰我，但是忽然提声。
“天哥，你要是敢进来我现在就死！”
“仙柔，红颜与我如枯骨，你难道对我们的感情如此不信任，怕它敌不过区区皮相么。”
“我相信你。但，我不许。求你了，天哥。我要在你眼里一直都是初见的医仙子，而不是此时的凋零枯败之态。”
“当年我就禁止你吃这个什么驻颜丹！可......都怪我，没有看住你。否则多出百年时光的你不是没有一丝机会在寿尽之前破入神境。”
“一入神境容颜永固。若是只能以垂垂老态苟延残喘，即便千年我又有什么好活？我害怕，我害怕想象我干瘪皱褶的样子，我更怕，更怕看到那个样子的我时，你会是什么样的眼神。”
“仙柔，在你眼里，我就是如此浅薄之人？”
“你不是！但是，我不敢。”
“好了好了，都是陈年往事，我们不谈那些了。你如今气血已经开始枯竭，不出几天就要魂归天际，家里不能没人坐镇，你嫣姐脱不开身，我来陪你最后一程。”
“你就在外面，不要......”
说到一半尹姨才忽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如黄鹂一样的嗓音忽然变得低哑，赶忙禁口不言。
“仙柔，仙柔！你怎么了。”
龙霸天虽然很急，但是这个横行天下，霸气无双的第一人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因为这会伤她的心。
我不得不在尹姨的眼神示意下开口，“尹姨说你就在门口陪着她吧，不要进来。”
青和语冰发现尹姨在最后的一刻并不愿意见人，就都默默地退了出去，只留下我一个人服侍着尹姨。
虽然连姨娘都没叫过，但是从小到大我一直是被两位母亲一个姐姐呵护长大的，在我心里尹姨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第二个母亲，仿佛不用什么称呼来证明。
出了事情遇到困难，因为母亲事务繁忙，我大都是找尹姨撒娇解决的。
而尹姨因为和我父亲始终无后，也一直把我当做亲生儿子抚养，所以在这最后时刻也只允许我随侍在身边，连侍女都遣散了。
父亲一直在门口单口相声一般的说些过往，孜孜不倦，都是一些快乐的回忆。
尹姨躺在床上，仅仅半天就已经满头白发，皱纹遍布，身体干瘪。
尹姨闭着眼睛，神情幸福，仿佛在父亲的叙述中一起回到了过去那美好的时光。
我不敢哭泣，我想要尹姨最后记忆中是我开心的样子。
“尹姨，你以前老是说，既然选择了承认那个规矩，就不能两面三刀，私底下都不让我叫你姨娘，如今这荒郊野岭的，我偷偷的叫一次没问题吧。”
尹姨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也不知道听没听清。只是似乎微微动了下头。
“姨娘！娘！你，走好。”
从枯萎到凋零，一天而已。医仙子尹仙柔，享年九十九岁。
我放声大哭，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泪水。
许久许久。
“仙柔她最后有什么遗言？”
我努力的调整好气息。
“姨娘说，要我帮她进行火葬，最后再将骨灰交给你。还有，姨娘说遇到你和嫣姐是她这一生最幸福的事。”
其实尹姨还有第三个遗愿，那就是让我一生快快乐乐，幸福健康，与所爱的人都能一起终老。
沉默良久。
“好，你，小心一些，仙柔她很怕疼。”
燃烬凡躯，熊熊念火。
尹姨自我有记忆起就一直待在府里，哪也不去，我曾以为是尹姨不喜走动，但是随我出去历练的尹姨又是那么的欣喜与眷恋。
原来是不舍得最后与父亲的每一分时光。
但即便如此，尹姨还是在晚年连续两趟出门，都是因为不放心我这个儿子。
我将骨灰仔细的收拢，出门交给了坐在地上的父亲，父亲珍视的接过，收了起来。
“能喝酒吧，来两杯。”
“咳咳，好辣，辣的我都流眼泪了。”
“瑶儿，青萍，月姗，妖儿，棠儿，仙柔。这种离别，我已经经历第六次了。”
“我清晰的记得每一个人最美的样子，和她们离我而去时的悲伤。”
“她们一个个都选择了驻颜丹，怎么提防都没用，美丽女子的容颜重于她们生命。”
“若尘也快不行了，七十年前就把自己锁在门里不再见我，如今她已经一百一十三岁了，也算是长寿了。”
此时的龙霸天散尽霸气，眼神沧桑而哀伤。
“我龙霸天虽然自负无敌，但在岁月面前也不值一提。尊者亦有寿数，如之奈何？”
“珍惜好每一天吧，我回去了。”
我将剩下的半壶烈酒一饮而尽。
“咳咳，真辣，辣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回到房里，却有两位佳人都在等着我没睡。
二人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服侍我刷洗完毕，我们三人仅仅是相拥在一起，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沉沉的睡去。
悲伤的时候只有家人才是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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