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落座，罗绮花这才返回坐到正前方的主位上，然后招了招手，示意方才引路的老者道：“阿爷，吩咐下去，人来了，可以上菜了。”门边的老者听后颔首，后退了几步转身退出了雅间。
雅间内只有四张桌案，听罗绮花喊老者阿爷但是却并没有给他准备席面，苏青青不禁有些好奇，问道：“绮花姐姐，刚才那位是…？”
罗绮花微微一笑，道：“那位是我家的管家，也姓罗，你们称呼他老罗或者罗管家都可以。”
一路没说话的惢娘突然接茬，缓缓道：“姑娘，罗管家应该在你们家待了很多年了吧？”
罗绮花微微一愣，惊讶道：“夫人是怎么知道的？罗管家从小跟在我父亲身边长大，算起来也有五十多年了。”
“只是普通的猜测罢了，”惢娘笑笑，道：“方才你唤他阿爷，我便想这位的身份或许不一般，但你又说他是你的管家，管家能受姑娘如此尊敬，我猜想或许是因为先生年资久远，所以才问管家先生是否在你家待了许多年。”
罗绮花颔首，作出佩服之色，道：“夫人真是观察入微。”
惢娘平静地望着罗绮花，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姑娘姓罗，也是经营布庄的，倒老身忽然想起一桩奇事来。”
罗绮花听着，桌下的手忽然攥紧了，神色微微一变。
苏青青全然是一副吃瓜的模样，她双手放在案上，探头朝惢娘那儿凑，道：“奇事？什么奇事？”
惢娘没有察觉罗绮花的反应，继续说道：“二十年前，凉州有个罗氏布庄，掌柜的叫罗巍昂，是罗氏的大房嫡子。这个罗掌柜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他将西北凉州生产的土布进行改良，不仅创造了新的染色方法丰富土布的颜色，还改造织机提升土布的质量。那时候盛景朝的土布布料轻薄，容易磨破，可经他的手改良后的凉州土布在舒适度不变的前提下坚韧了许多，即使是用牛车车轮反复碾压也不易产生破洞。为了卖布，这个罗掌柜还亲自带领商队从西北出发，走马到各个郡县，开辟了一条从西北出发的商道，凉州土布就这么从西北走出来，流通到各个郡县。因为质量和颜色的优秀，一时间凉州土布风靡于民间，赚了很多钱。后来，罗掌柜还通过商队在郡县之间兜售各地的特色料子，不出几年，全国各地都有了罗氏布庄的分号，罗掌柜将分号交由二、三、四、五房的兄弟分管，分号不仅售卖布料，还做成衣生意，罗氏布庄的利润就像滚雪球一般越做越大，罗氏家族便成了西北最大的布商。”
“哇…好牛啊……”苏青青长叹一声，感叹道。
要知道，古代的车马极其不便，想要携带大批的货物从西北这种地区到全国各地售卖是非常难的，走一趟商可能需要一年。这一路困难重重，地形崎岖就先不说了，还要时时提防山贼流寇，需要非常强的毅力和充足的体力、精力，困难的不是一星半点，稍有差池可能小命就交代了。这个罗掌柜真是神人，这凉州土布的发展史简直就是盛景小丝绸之路啊……
罗绮花的眼神忽然有些飘忽，似乎随着惢娘的诉说在追忆着什么。
苏青青挠了挠头，觉得有些不对，道：“不对呀阿娘，如果真按照你说的罗掌柜是西北最大的布商，那山源怎么没有罗氏布庄的分号啊？”
惢娘叹了口气，道：“这事奇就奇在这里呢，那时候大凉军企图再次南下起兵动乱，军部命底下人准备粮草兵戈、盔甲衣裳以便强军应战，军中布衣的生意自然落到了正值风头的罗氏布庄上。可是军需要得急，罗氏布庄无法在短时间内交出兵部要的所有东西，只能找当时交好的兄弟参与布衣生意。最后参与军需订单的一共有三家布庄，分别是罗氏布庄、古月布庄和沈氏布庄，他们三家分别制作鞋履、帽带、和衣裳。”惢娘顿了顿，道：“可不知怎么，最后在军营里交货时，兵部居然在罗氏布庄的货车上搜出一张绘有军营详细布置和兵士的情况图表来，上头的文字居然还是大凉文，兵部震怒，认为罗氏布庄里通外国，便一纸文书将罗掌柜一族送进了天牢，连带着古月布庄和沈氏布庄也吃了瓜落。”
“什么？！”苏青青一怔，不敢置信道：“送进天牢？！就凭一张车上搜出来的图，就把三个家族送进去了？”
惢娘摇摇头，道：“不，只有罗氏进了天牢，其余两家被没收了此次的军需订单。据说罗掌柜在天牢百般声辩，说他没有做出那种叛国的腌臜事，可兵部不听辩解，不由分说地查封了整个盛景的罗氏布庄。最后，罗掌柜留下一封自辩清白的血书，在狱中上吊自尽，只求朝廷放过他无辜的妻儿。朝野哗然，皇上命人细查，但死无对证，根本查不出什么来。无奈，皇上只能命人赦免罗掌柜的妻子，但是作为震慑和惩罚，罗氏的产业也全部收归朝廷所有，最后此事便不了了之了。罗氏家族的其他房为利而来，利尽而散，一夜之间走的走散的散，只留下了罗掌柜的寡妻。”
“唉，好好的一大家子，怎么就成这样了呢？”苏青青叹了口气，有些懊恼，道：“这兵部审案子也是有点奇怪的，怎么也不动脑子好好想想，哪有人叛变搜集情报会把东西放在要交货的马车里的啊？军需订单交货是一定要查验货物的，放在马车里不是一下就被发现了么？这明显是有人要陷害呀！我看呐，就是有人见不得罗掌柜生意做大了，所以心黑给人使绊子，说不定就是那古月布庄或者沈氏布庄里的人干的！”
“青儿，你说的正是那时候大伙的猜测。”惢娘也叹了口气：“只是时间也过了这么久，罗氏的族人也不知去何处了，就算要追究，凭借那两位掌柜现在的权势富贵，罗氏后人想要翻案，恐怕是以卵击石。唉……真是世事无常。”她说着，抬眼瞥见罗绮花面色僵硬地坐在主座后，心下疑惑：“姑娘，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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