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觑了眼奚瑶，罗浮往后退了一点，依旧是只容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淡淡开口，“禁术没有逆转之法。”
“善恶两魂，二者必亡其一。”
语毕，她垂眸，云淡风轻地抚了抚袖摆，留下一脸愕然的奚瑶，安静退开。
罗浮这一番话说得没头没脑。
奚瑶皱了眉头看过去，却只瞥见一双沉静从容的灰眸。
察觉到她的目光，那双灰眸微微一弯，坦然一笑，便轻巧地避开，明显是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
空间本就狭小，这边的动静很难不引起别人发现，不过在场诸人竟难得地没有开口询问。
包括玄都……
奚瑶不动声色地瞟了眼从容淡定虚倚在空间壁上假寐的储子意，又看了看神色依旧淡漠的沈越，纤长的眼睫微垂，就遮掩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离泽的小师妹。”
玄都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手肘被人轻轻一碰，她回眸，眼前就凑过来一碗油光水滑的红烧肉。
麻花辫一晃，玄都不好意思地从碗后探出头来，“你再帮我热热这个。”
奚瑶：“……”
这孩子果然没有眼色。
沈越用阵法开辟出的一方小天地，替众人避开了空间乱流的烦扰，却也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天光。
昏暗的空间，只余脚下法阵的咒印，泛发出冷冽的幽光。
玄都盘腿坐在地上，慢条斯理地吃完一整碗红烧肉，咂巴着嘴回味了一下，这才捂着肚子长长地打了一个饱嗝。
用帕子擦了擦嘴，她眨巴着大眼睛，又从腰间的储物法器里掏出颗黄澄澄的橘子糖，丢进嘴里细细品味。
大约是兜里糖不少，玄都扭脸看了奚瑶一眼，挠了挠鼻子，就小声问了一句。
“你吃糖吗？”
“吃。”奚瑶凑过去，“有柚子糖吗？”
“有。”
玄都在储物法器里摸了摸，摸出颗金绿色的糖块递过来。
将糖块塞进嘴里，感受着丝丝缕缕的甜意在口腔里化开，奚瑶干脆就挨着玄都坐了下来。
“喂。”
嘴里甜意正浓的时候，奚瑶耳边蓦然响起一道有些怅然的声音。
玄都好奇地抿抿唇，“离泽的小师妹，你吃过真正的橘子和柚子吗？”
奚瑶一愣，“你没吃过吗？”
“没有，自出生到现在，我还没吃过果子呢。”玄都瘪着嘴有些委屈，“我住在东海深处的一座岛屿上。”
“四周海域暗流汹涌，海底还有巨兽盘绕，危机四伏，以我的妖力无法渡过，且那处岛屿离岸边非常远，以我的速度，路上就要浪费半年。”
“这次若不是离泽大人带我出来，只怕，我此生都无法离开那座岛。”
她眯了眯眼，眸子里亮闪闪的，尽是满足的光，感慨道，“此次离岛，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食物，看到这么多绝美的风景，真是值。”
“原来如此，那确实难得。”奚瑶恍然，想起储物戒里还剩了几把冰枣，就掏了一捧递过去。
“这叫枣，结枣的树曾吸收过罗浮的灵力，结出的果子味道比一般的枣更冰爽可口。”
“你先尝尝合不合口味。”将冰枣放到玄都手心，她回想起院中那棵光秃秃、蔫哒哒的枣树，就无奈地皱了皱眉。
“可惜那棵枣树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好，我也不能肯定明年会结果子，不然明年还可以送一些给你。”
想起天一宗满山的桃树，奚瑶眼睛一亮，“不过我家桃子还不错，明年桃子成熟，我可以让大师兄给你带一点。”
“明年吗……”
玄都喃喃，“送……桃子？”
见奚瑶点头，玄都默了默，唇边隐隐凝出一抹复杂，沉默一瞬，她才缓缓点点头，郑重道，“好吧，明年你带给我吃。”
狭小的空间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沈越抬眼扫了眼玄都身上的红衣，又想起被奚瑶种到姒衡院中的那棵树，嘴角就罕见地弯了弯。
从鬼市带出来的枣树，被陆清雅一路摧残，到妖境时叶片落尽，又接连辗转了好几个地方，还被灌了满枝桠的怨念之气，等栽种到姒衡小院里的时候，几乎就只剩下半口气。
饶是奚瑶用灵液修养，又求教了好几位原型为植物的妖，都不管用，最终还是某人吐血时溅了几滴到树干上去，这才给了枣树一点生机。
只是这之后，小院里一有血腥弥漫，就必有两个捧着玉瓶严阵以待的混蛋。
沈越拢了拢身上的黑袍，垂着脑袋，眸中闪过淡淡的好奇。
不知，用冰寒之气和仙魔之气共同养出来的枣子……
会是个什么味道。
满含嘲讽的笑声甫一出现，奚瑶莫名其妙地挑眉，扭头就瞪了眼沈越。
眼角的余光却瞥到储子意等人一瞬间严肃起来的神情。
她神色一敛，拍了拍玄都的肩膀，将那笑声暂时搁下，就站到了罗浮身边。
沈越的时间把握得很好，几乎是在法阵撤离的一瞬，空间乱流亦同时停息。
黑雾缓缓下沉，在地面氤氲成毫无生气的黑云，被奚瑶行走时带出的风一卷，如沙般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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