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帅心中再清楚不过,对于林不凡而言,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宿舍兄弟,一个个倒在北境的雪地与血泊中,那份痛早已刻入骨髓,深入肌理。
尤其是不凡这孩子,性子重情到了极致,当年的惨烈画面,怕是这辈子都无法真正释怀。
正如梅帅所料,“室友”二字刚落,便如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凡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
起初,林凡脑海中浮现的还是少年时的鲜活模样……
八个兄弟挤在简陋的宿舍里,就着一盏昏黄的灯谈天说地,训练累了互相捶背揉肩,领到限量的肉罐头时推来让去,笑声能掀翻屋顶。
可这份温暖转瞬即逝,画面陡然切换,变成了北境战场的炼狱景象。
漫天的风雪遮挡住视线,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惨叫声,还有兄弟们临终前的嘶吼与嘱托。
有的兄弟胸口被撕开狰狞的伤口,鲜血汩汩往外涌,死死攥着他的手腕说“替我守好龙国”。
有的被怪物的利爪刺穿小腹,倒在他脚边,眼睛还圆睁着望向帝都的方向。
……
这些血腥又绝望的画面,宛如跗骨之蛆的梦魇,在林凡脑海中疯狂盘旋,挥之不去。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眉宇间迅速拢起一层化不开的阴霾,原本平和的面庞绷得紧紧的,下颌线绷成一道僵硬的弧度。
甚至,林凡眼底深处有痛苦的光芒在疯狂闪烁、挣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与无力。
林凡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冷,连包间里原本轻松的氛围都被这股沉郁压得凝滞起来。
他拿起桌上的纸杯,手腕微微用力,径直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灼烧着食道,带来一阵尖锐的暖意,可这暖意却丝毫驱散不了心底的寒凉,他只想借这酒精,暂时麻痹那些翻涌的痛苦回忆。
看着林凡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梅帅心中暗叫一声“糟了”,暗骂自己多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梅帅连忙打住话头,不敢再提半个字关于过往战事与牺牲兄弟的事,脸上强行挤出一抹笑意,生硬地转了话题。
“不凡,既然你都来东北两个多月了,有没有去探望一下你的师父?”
师父?!
梅帅这话一出,林凡浑身猛地一震,端着空纸杯的手微微一顿,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满是惊讶地看向梅帅。
在东北的师父?
林凡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便是北凉城那位脾气古怪、常年闭门不出的剑神——北凉剑神!
可这是林凡藏在心底的秘密,几乎无人知晓,梅帅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师父是北凉剑神?
林凡眼中的痛苦尚未完全褪去,又添了几分浓重的疑惑,目光死死锁在梅帅脸上,试图从他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此时的梅帅,喝了不少白酒,已是醉眼朦胧,脸颊泛着酡红,眼神也有些飘忽。
他嘿嘿笑了两声,带着几分酒意含糊道:“想当年,你师父在北境……”
然而,话刚说到一半,梅帅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突然住了口,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原本醉醺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眼神不自觉地瞟向一旁,手指还下意识地攥紧了桌上的酒杯,显然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不该说的事,不敢再往下说了。
一旁的白副帅本就听得云里雾里,此刻见梅帅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
他忍不住凑了凑身子,看向梅帅,语气里满是疑惑:“老梅,你这话没说完啊!林……不凡的师父在北境怎么了?”
“还有,不凡的师父是谁?想必不是寻常人物吧?”
白副帅的疑问也正是林凡心中所想。
林凡压下心底的震惊,往前微微倾身,目光紧紧盯着梅帅,追问道:“我师父他怎么了?”
在林凡的记忆里,北凉剑神那老家伙向来性情孤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一辈子都待在北凉城里,除了指点他练剑,极少与外界往来。
这样一个避世的人,怎么会和北境扯上关系?
他什么时候去过北境?
此时此刻,梅帅心中暗恼不已,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暗骂自己真是喝多了酒,嘴上没个把门的,竟然把这茬给说漏了!
言多有失,言多有失!
可他也清楚,话已经说出口了,以林凡的性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事儿怕是瞒不住了。
梅帅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与凝重,硬着头皮正要开口:“不凡,你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么?”
不等梅帅把话说完,林凡虎躯一震,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与不容置疑。
包间里的空气仿佛都被这一声震得凝固了,桌上的纸杯都微微晃动了一下,溅出几滴残留的酒液。
此时,梅帅看着林凡那双满是急切与探究的眼睛,知道再也瞒不下去。
他狠狠咬了咬牙,仿佛咬碎了牙似的,喉结滚了滚,才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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