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林拓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些……都是无主的?”
“是啊,”老李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村里老人说,有些年头了,早没人认领了。按老规矩办就行,放心吧林干事,我们处理过很多次了,保证干净利索。”
就在这时,一台涂着黄漆的挖掘机发出低沉的咆哮,巨大的履带碾过松软的泥土,朝着坡地中央一个稍大些的土包驶去。钢铁的铲斗高高举起,在阴沉的天空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然后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朝着那无名坟冢的顶部挖了下去!
“轰——咔!”
一声沉闷的巨响骤然炸开!那声音并非仅仅是钢铁撞击泥土的钝响,更像是什么东西在内部猛然绷断、撕裂!声音沉闷而巨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瞬间压过了所有机器的轰鸣,直直地撞进林拓的耳膜,震得他心脏猛地一缩!
林拓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那声音太过诡异,不像是单纯的挖掘声,更像是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呜咽,一声来自大地深处的、沉重而悲怆的呻吟!他猛地抬头,只见那巨大的铲斗已经深深嵌入土中,带起一大片泥土和草根。然而,就在那被挖开的豁口边缘,一道细长而狰狞的裂缝,如同一条丑陋的黑色蜈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向下蔓延、开裂!裂缝深处,是更幽暗的泥土。
“怎么回事?”老李也吓了一跳,对着对讲机吼道,“三号机!动作轻点!别把边坡搞塌了!”
挖掘机司机探出头,一脸茫然地摊手:“李头,我没用多大力啊!这土……好像特别松!”
林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耳朵里嗡嗡作响,那声沉闷的“呜咽”仿佛还在回荡。他死死盯着那道不断扩大的裂缝,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那不是地质塌陷的普通声响,那声音里……似乎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痛苦和控诉。
“林干事?林干事?”老李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林拓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指着那道裂缝:“先停下!让工人离远点!这下面……不对劲。”
他话音刚落,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根木棍,正踉踉跄跄地从村子的方向朝这边奔来。是老周头。他跑得气喘吁吁,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愤怒。
“停下!快停下!”老周头嘶哑地喊着,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冲到挖掘机前,张开双臂,试图用自己瘦小的身躯挡住那钢铁巨兽。
“周大爷!”林拓赶紧上前扶住他,“您慢点!这里危险!”
老周头一把抓住林拓的胳膊,枯瘦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用力,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裂缝和被挖开的土包,嘴唇哆嗦着:“不能挖……不能挖啊!造孽啊!”
“周大爷,这下面……到底是什么?”林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预感到答案可能比他想象的更沉重。
老周头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他指着那道狰狞的裂缝和被挖掘机铲斗翻出的、混杂着草根和碎石的新鲜泥土,声音带着哭腔:“这不是坟头……不是老坟啊!这是……这是纪念林!是树根啊!”
“纪念林?”林拓愣住了。
“零八年的树!”老周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零八年的地震!房子塌了,山也裂了!村里……村里走了十几口子人啊!”他的眼泪涌了出来,顺着深深的皱纹往下淌,“后来……后来活下来的人,就在这山坡上,挨着那些……那些回不来的人家的老屋地基,一人种了一棵小树苗!松树、柏树、还有……还有几棵杉树!不是什么名贵树,就是……就是个念想!是活着的人,给走了的人……种下的一片心啊!”
他颤抖的手指指向那片被挖掘机履带碾过的、散落着草根和零星细小根须的泥土:“你看!那底下……那底下都是树根!当年种下的树苗,后来……后来缺水,又没人精心照料,都……都没活成,慢慢枯死了……可它们的根,还在地下盘着啊!它们……它们是替那些回不来的人,守着这片地啊!”
老周头的声音哽咽了,他佝偻着背,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悲痛:“你们……你们推平了房子,砍了老槐树,现在……现在连这点念想,这点根……都要挖出来碾碎吗?这地……这地它在哭啊!刚才那声音……你们听见了吗?那是地在哭啊!”
林拓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脚下被机器翻搅得一片狼藉的泥土。那些混杂在泥土里的、细小的、早已干枯发黑的根须,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有了生命,它们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伤痛。2008年……那场震惊全国的大地震,他当然记得。电视里倒塌的房屋,绝望的哭喊,全国人民的支援……可他从没想过,在七里坡这个小小的山村,这场灾难留下的伤痕,是如此具体,如此沉重,并且以这样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再次被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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