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金台坊钟楼之北，本是四卫营腾骧四卫驻地，但自从整饬为勇卫营后，驻地就迁到紫禁城西南角的小时雍坊去了。
于是在上直亲军大部分完成改制之后，兵部就把剩余六个卫所集中安置于此，等待皇帝下旨整饬。
在此期间，京师中的诸多勋贵已经逐渐捉摸出朱由校的心思，认清了未来的发展大势，知道皇帝改革旧制、建设新军、平定内乱、开疆拓土的决心，于是纷纷依靠各种手段和关系将族中子弟塞入上直亲军之中，想要乘机赚取军功，为家族巩固武勋贵胄的地位。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这一等就是数年时间。
王承恩带着方正化，身后跟着数百名太监和锦衣卫来到钟楼军营。
军营大门紧闭，一名小太监手捧圣旨，朝着营寨门楼道：“此乃御马监掌印王承恩王相公，奉陛下旨意前来巡营。”
很快，营门大开，里面走出数十人前来迎接。
“我等见过王相公。”
王承恩一眼扫过去，这些人最前面的十余人皆身着虎豹绣纹将官服，六个卫所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全部到齐。
六卫的主要领导层在天启八年二月京师兵变时便经历了一次大换血。
兵变之后，朱由校采取打一批拉一批的策略来稳定局面，将京中十二家与兵变有关联的武勋贵族一扫而尽，随即提拔了一批原本在朝中比较弱势的武勋子弟充任空缺的官职。
此时来迎接的将官中，大部分都是在朝中根基深厚的武勋子弟，而王承恩虽然是眼下皇帝身边的红人，但毕竟时间还短、资历尚浅，在朝中的势力远不及根深蒂固的魏忠贤一党。
虽然他们多少有点看不起王承恩这些阉宦，但对方身为目前的直线上司，且还是奉旨办事，至少在明面上他们必须保持基本的体面。
王承恩没有摆架子，走上前恭恭敬敬回礼：“王承恩见过诸位爵爷。”
众人见状，也是客客气气：“王相公里面请。”
大帐中，王承恩对着下面三十六名主要将领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设立‘神行营指挥使司’，革除羽林前卫、燕山左卫、 燕山右卫、燕山前卫、永清左卫、永清右卫，所属将士整编并入神行营。命御马监掌印太监王承恩全权负责整编事宜，预拟主要将领名单呈交朕定夺。钦此！”
众将闻言皆心中一震。
原以为皇帝只是命王承恩监督编练新军，但这道圣旨下来，王承恩却是手握生杀大权，神行营中所有事务都由他一人说了算。
王承恩念完，看向众人，道：“明日，营中将举行比武大会，全营官兵包括在座诸位皆要参加。此次比武大会不仅是要为神行营指挥使司遴选将才，更是要借机剔除在营中尸位素餐的蛀…庸人。诸位回去向底下将士传达陛下旨意和大会消息吧，明早全营在校场集合。”
下午，一车车物资从外面运入大营，军营的伙夫看着一辆辆停在伙房外的大车目瞪口呆。
车队负责押运的太监走来问道：“借问，哪位是伙房班头啊？”
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头走出来，道：“俺就是班头，不知相公这是？”
太监答道：“杂家是尚膳监掌司，今日起六卫改制为神行营，陛下要犒赏众将士，今明两天宴席由尚膳监的御厨负责料理，还请诸位伙计帮忙宰杀猪羊、摘洗蔬菜。”
班头闻言大喜，问道：“不知有多少牛羊要宰杀？”
太监指着车队后方：“方才人手不足，才带了肥猪二百头、羊羔一百只，各种蔬果萝卜数千斤，还有好酒三千坛，若是不够还可以从宫中内库再调拨些过来。”
“够了够了！”
营中什么时候这么阔过？
班头高兴地招呼着伙头军：“大伙都来帮忙，俺们今晚加餐！”
虽然这个时代的猪肉味道不太好，但那可是肉，普通人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吃上一回。
北京附近有不少专门供应京师的养猪场和牧羊场，所以猪羊肉军中偶尔也能吃上一顿，但大量供应的蔬果和酒那就极少了。
由于粮食珍贵，酿酒卖酒基本被官府垄断，不仅供应量低，价格还高，以普通士兵的收入一年也喝不了几回。这次犒赏给的酒不仅量大，还是宫廷御酒，更是难得。
蔬果在北方本来种植量就不多，而今气候恶劣、天灾频发，产量更是下滑得厉害，所以宫中的蔬果也只能依靠漕运从南方运来，普通士兵平日怎么可能吃得到？
同一时间，另一支车队来到军营武库门前。
负责把守的戍卫官上前询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名官员从车上下来：“本官乃工部侍郎吴淳夫，奉陛下旨意清查武库，更换神行营装备。”
戍卫官之前已经得到上级知会，查验公文手续无误后便开门放人。
吴淳夫带着人正在武库中点验时，宣城伯卫时春送来两本账册：“毕大人，这是武库账本，对照点验可以方便些。”
吴淳夫很是惊讶。
这些年京师各卫戍部队整饬重组过程中，诸多武库的装备在点验时基本都与工部留存的底册对不上数，全都出现不小亏空和损耗。
其实武器装备在使用过程中出现损坏和遗失都是很正常的现象，只要不是缺失数目太过严重，或是弩、盔甲、长枪、火铳这些管制武器流失，基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但这六卫的武库不仅没有亏空损耗，甚至其中一些武器甲胄还多出了不少。
吴淳夫指着从仓底翻出来的一堆满是尘土的盔甲，问道：“这些盔甲是哪里来的？怎地如此陈旧？”
卫时春耸耸肩：“天启八年本官上任时就已经在库中，前几年本官清点库存时发现都是多出来的，也将之记录在册并上报了，将士们用不上才一直放在这里落灰。本官可从未曾挪用，毕大人可一一对照。”
看看账册，在工部的底账上，天启八年前是没有记录这批盔甲的，直到天启九年才由卫时春上报入册。
吴淳夫假装不在意地点点头，不曾声张。
盔甲，无论是兵甲还是将甲，那都是绝对紧俏的军备，不少都算了，怎么会多出来呢？而且这一多出来的，还是几百套，这怎么可能呢？
此事必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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