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玉婵和印象中那样，胆子很小，一直站在媒婆后面说话的声音也很小。
韩维民心想这样的女孩子要是落到厉害一点的人家，肯定会被欺负的，于是耐心问了她几个问题。
戴玉婵倒是有问有答，不过绝对不会主动问问题。
媒婆和安琼兰很有眼力见，两人出去院子说话去了，把客厅让给两位年轻人。
“戴同志，你有什么想要向我了解的吗？”韩维民轻声问道，生怕声音高一点吓到了对方。
戴玉婵想了想，才问道：“如果结婚了，我是不是要离开老家？”
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对远方有一种期待和担忧。
“是的，我们铁路局有员工宿舍。”
“如果结婚的，还能申请住家属大院。”韩维民应道。
“你每个月工资多少？”
“我每个月23块钱，有十斤粮票、五斤肉票、三尺布票和一张工业券。”韩维民如实道。
这个工资不算高，但对于戴玉婵来说，已经是很高的了。
她小心翼翼问道：“我小学学历，没有工作，你会介意吗？”
“不会。”
韩维民应得干脆利落，让戴玉婵都微微诧异了一下。
她邻居的儿子在公社在供销社当售货员，看别人都有一股优越感，没想到这个男同志居然不嫌弃她。
“我自己也只比你多念两年书，有什么好介意你的？”
“戴同志，你对我印象如何？”
戴玉婵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半晌后才回答：“你说话的声音很温柔，比我认识的男孩子都要温柔。”
韩维民老脸一红，他是生怕说大声吓到女孩子，哪知道给对方留下了这么一个印象。
戴玉婵就在韩家喝点茶，吃点零食就要回去了。
她不想在别人家吃饭，毕竟这会谁家的大米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目送她们离开后，安琼兰赶紧问儿子，“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一个姑娘。”
“妈，你让媒婆问问她的想法，如果没问题，我想要把婚事定下来了。”
安琼兰大喜，母子俩商量如果对方答应结婚，彩礼给五十块，另外给对方买两身新衣服。
以前的计划是每个儿子结婚都准备一个大件，目前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给出去就没了，所以安琼兰打算先这样谈着。
第二天媒婆给来的信息是如果结婚，希望彩礼给100块，或者，彩礼给50，另外加一辆自行车。
安琼兰明白了，人家这是看上他们家的自行车。
她本来还以为对方家庭是老实的，现在想来，自己想多了。
戴玉婵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他们不趁机要多一点，怎么为她那两个弟弟挣彩礼钱？
安琼兰不愿意给这么多，韩维民也一样。
婚事就这样僵持下来了，眼看韩维民就要去上班，媒婆才火急火燎将戴家的条件转述一遍，“他们说给三十块和那辆自行车就能结婚。”
自行车是凤芝的彩礼，韩维民心里排斥，甚至都没有骑过这辆自行车，更加不可能将他当做彩礼给别人。
他承认对戴玉婵印象还行，但这不是他们家人能够要求他的理由。
他韩维民这么年都没结婚，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最后韩维民坐上去铁路局的火车，和戴玉婵的婚事不了了之。
媒婆背地里没少骂戴家不知好歹，要的太多，不是嫁女儿而是卖女儿。
亏他们之前还说希望孩子找老实一点的，不需要条件多好的，现在她才反应过来，戴家需要找老实的，就是想要找那种好骗的，顺便帮他们家两个没结婚的男丁都准备好彩礼。
安琼兰被气得不轻，大有一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
她也意识到自己以前想要留下韩凤芝两件大件的想法是多么的错误。
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她才知道气愤。
在韩维民出发去上班那天晚上，戴玉婵跳河了。
她是被家里人逼到这一步的。
母亲告诉她要坚持拿到自行车才能答应结婚。
奶奶告诉她韩维民看着忠厚老实，只要他喜欢她，最后肯定会同意他们家的要求的。
最后，她等来的是韩维民去上班的消息。
他们大概永远都不可能了。
她错过了一个温柔的男生。
戴玉婵被人救上来后，晕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戴家要求韩家负责任，正好韩竹山和韩维先都回来了，他们都不是吃素的，抄工具就把人给赶走了。
“妈，你找的什么相亲对象？”韩维先皱眉。
“我哪知道他们家以前是装的？”安琼兰心有余悸。
“好了，这件事不要再说了，维民的婚事黄了就黄了，只要他愿意相亲，对象早晚会有。”
戴玉婵醒来后知道家里人闹事，偷偷跑来向安琼兰他们道歉，还要跪下，把他们吓得赶紧把人扶了起来。
“小戴，你们家要的太多，你还有两个弟弟，就算他们让你嫁进来，我们家也不敢娶了，我们得挣多少工分才能把你两个弟弟的彩礼钱给攒够？”
戴玉婵人生中第一次对家里人产生了恨意。
如果不是弟弟，如果不是他们贪婪，她或许和韩维民还有机会。
戴玉婵从韩家回去后，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家务活不干了，谁要是指责她懒，还会被她骂回来。
她似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逆来顺受太久，不是没脾气，而是忘记了她自己也是一个人。
人怎么可能没情绪？
戴家后来托媒婆找了几次韩家，韩家都拒绝了。
他们家给戴玉婵安排的其他相亲，戴玉婵都不愿意去，戴父气得打了戴玉婵一巴掌，戴玉婵再也没和父亲说过话。
午夜梦回的时候，戴家父母心中都隐隐后悔，后悔他们错过一门好婚事。
韩维民对此丝毫不知情，他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宿舍人都快累死了，哪里有空想那么多？
直到有一天，家里打电话过来，让他记得去火车站接人，他才知道戴玉婵背着家里人来找他了。
韩维民对此大吃一惊，在他印象中，这不可能是戴玉婵会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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