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上年纪的人看出来，这老头是活不成了，别说这么大的年纪，昨夜在山上淋一夜的雨，就是年轻人也受不住的。
没等周玉安排，上年纪的邻居就带着人到老宅里，将朱家章的寿材拉过来，开始在院子炼沥青涂棺材内部。
这些事情都要趁早准备好，以防万一，这边的习俗，断气了就得马上入棺，死的人才能进入地府，才有轮回。两界的人才得安生。
周玉安排人去通知朱玉芝，给杨华入驻的酒店打了电话过去，又请人给朱家章买好寿衣，到店里面拿了奶粉白糖回来，冲了水小口小口的给朱家章补液。
到了下午，朱家章才慢慢缓过来，缓过来的第一件事，看了周围一眼，嘴里含糊的说着“衣服衣服。”大家听了好几次，才知道找他换下来的衣服，杨正英出去拿了湿衣服回来。
朱家章用右手指着衣服口袋，这是口袋里有东西呢，杨正英急忙翻了几件衣服的口袋，从里面掏出钥匙，几张纸币，还有个塑料袋裹着个东西，外面用皮筋扎紧。
朱家章指着那个塑料袋，吱吱呀呀的叫着，杨正英递过去给他，他捏着，喘了口气，又指着门外“周”
杨正英的听的不太清楚，旁边的人附和的问着：“猪？”朱家章摆摆手，又说一遍。有人接上道：“你是找杨波？”
朱家章还是摇头，“那是找玉芝？”
朱家章还是摇摇头，大家这就糊涂了，不是找姓朱的，那是找谁？
杨正英脑子里忽然想起周玉，忙问：“你是找小周？”
朱家章这回嗓子里嗯嗯的应着，旁边的赶快去找周玉，周玉正忙着给炼棺材的人找家伙事，听到有人叫，赶紧进去。
朱家章见周玉来了，含糊的叫着：“过~~.”
周玉凑过去，朱家章将杨正英手里的塑料包拿过来，放到周玉的手里，周玉莫名其妙的接过，朱家章用手指指，示意她打开。
周玉依照他的意思，将塑料打开，里面是一张纸，上面的抬头印的是村公所的，里面的内容，周玉仔细的看了一遍。
大概的意思是原本的分家不作数，女儿朱玉芝不管自己，等自己百年后，所有的田地归杨华两口子所有，立此证明，一式两份，村公所有存根。
周玉将纸递给杨正英，对朱家章道：“你放心，我不要你的地，你都这样了，安心养着吧，其他的事不要操心。”
朱家章急的摆摆手，又摇摇头，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杨正英看罢，沉默了一下，旁边的也好奇，接过去看了看，道：“这老头是想通了。”
周玉将纸折好，要还给他，杨正英拦住道：“你看看下面的日期。”
周玉疑惑的打开又看了一眼，上面的落款日期正是一九九六年七月，现在是一九九八年六月，这是两年前就写的。
杨正英叹口气，道：“你还记得那年玉芝来过后就再没有来了吗？”
周玉当然记得，那年她儿子说亲，自己还去捣乱的，后来朱玉芝来了一趟，还被自己羞辱了一下。
杨正英道：“那次玉芝走了，他有天跟我聊天，说起这个事，他说，他这一辈子都活在软弱无能，糊涂中，他对不起你们，但是醒悟的太迟了，他也没什么给你们的，那几块地等他百年后就给你们。”
“当时我还笑话他，他说他请人写了字据了，不好意的给你们，怕你们不接受，说等死了，再给你们，要不要他不知道，也不害臊。”
“我只当他是说着玩的，现在他大限将至，说的不是假的，刚刚为了找这张纸，急的呀。”杨正英拧着眉，“他是怕自己一下子没气了，交代不了这个事呀。”
朱家章听着杨正英的解说，在旁边嗯嗯的哼着，旁边的人劝周玉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收着吧，这也是他的心愿，你家两口子这些年怎么做的，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今天这事我们也是见证，你放心好了。”
周玉捏着手里的纸张，心里很不是滋味，是恨是可怜还是觉得这么多年终于得到他一个不是正式的道歉，可是，这个时候了，他都要死了，自己还要耿耿于怀什么？
这些年来，或许如他所说，他活的清醒了，对自己这个家也友好很多了，可是，心里扎过的刺该怎么拔出来？他为什么不让自己一直恨他呢。
这样恨一下不恨一下的感觉真的不好，就像吃着半苦半甜的糖，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朱家章看着周玉，抬手示意他收下，周玉折好纸，捏在手心里，道：“你放心养着，会好的。”
朱家章半歪的嘴扯了扯，算是笑了吧，周玉这是原谅自己了？
杨华没有回来，晚上老刘头跟大炮筒两人轮流守着朱家章，杨正英不放心，也要一同守着。
说来说去，不看在是郎舅的份上，也看在是同龄的份上，他多少还是有些可怜的。
周玉不忍心他熬夜，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了的，劝他早点休息去。
杨正英只得休息，朱家章已经大小便失禁了，每隔两小时，老刘头跟大炮筒就给它换一次卫生纸。
熬到天亮，周玉喂了他一碗奶粉，又叫了医疗大队的朱三过来给他打上吊瓶。
到了下午，朱家章肉眼可见的好转了，周玉摸了摸他的身体，除了偏瘫的那边是冰凉的，活动的那边已经温热了。
杨华是买了半夜的飞机票赶回来的，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杨华前脚刚到，朱玉芝后脚就到，还没进屋，就哭喊着“我的爹呀。”
院子里还有帮忙的人，她这一嗓子嗷的，大家都侧目看过去，昨天出的事，远在千里的杨华都赶回来了，这咫尺的女儿现在才到。
“你爹还没死呢，你嚎给谁看？”大炮筒忍不住翻白眼怼着。
朱玉芝愣了一下，收住哭，柔声细语道：“我爹现在在哪里？”
大家没理会，老刘头没忍住，指了指屋里，朱玉芝着急忙慌的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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