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拍明玉心的肩膀：“先派人去后山搜一搜。”
万一呢？
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苏和光与明玉心交代几句，也加入了搜寻的队伍。
不过，她很快趁乱脱离了人群，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佛寺的后角门传来声声鹧鸪哀啼，她心中了然，轻轻推门。
门一推就开，她又朝暗处打个手势，一个影子轻飘飘落在她身侧。
“人呢？”她问。
暗卫指了指前方山洞，主动上前带路。
夜露打湿了荒草，人走过的时候，裙裾袍角免不了沾上，苏和光微微提起裙摆，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山洞。
这段路很短，却也很长，仿佛是连接她前半生的一根线。
线头收紧的时候，她所遗忘和逃避的那些，又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
山洞不大，一个黑色的人影歪着头靠坐在石壁上，这便是张三了。
苏和光深吸一口气，刚要上前，张三却突然抬起头，笑着望过来：“娘娘来了。”
苏和光一愣，转头去看暗卫。
暗卫比她还要惊诧，他明明将人打晕捆在此处，按理说不该这么快醒来才对。
很快苏和光就想通了，黎泽手下最优秀的暗探，岂是那么容易活捉的，这次能抓到他，只怕也有他有意的成分在。
她面无表情直视张三，反驳道：“我不是什么娘娘。”
张三笑而不语，并不与她争辩是与不是，而是把手从反绑的绳索中取出，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主子小心！”暗卫惊呼一声，就要上前，被苏和光制止。
苏和光自顾自往张三身边走去，一点寒芒从她袖中滑出，似是随口问道：“卫五的死是你的手笔？”
张三沉默不语。
这态度就是默认。
苏和光此时已经到了他跟前，电光火石之间，张三身体骤然一僵，一柄匕首没入他左胸口。
喷溅的血液溅在苏和光脸上，借着洞口投进来的微弱月光，她整个人看起来无比诡谲莫测。
这一击出乎所有人预料。
而张三即便被她所伤，也不可能对她动手。皇上对他下过无数命令，有一条准则凌驾于所有指令之上，这便是——无论何时，明贵妃的安全是第一要务。
一个自小被灌输听命行事的暗探，又怎么可能主动伤害他需要保护的人？
张三眼中划过一抹苏和光看不懂的情绪，身体渐渐软了下去。
苏和光松开匕首退后一步，冷冷道：“你我相识一场，无论虚情假意，你也曾帮过我，我刺你一刀，这是你该还卫五的。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交给天意吧。”
看天意能不能让你在明玉心的搜捕和重伤之下活下来。
不拔出匕首，是苏和光仅剩的一点慈悲。
她说完转身出了山洞。
暗卫始终如影子一样缄默，直到快回到寺里，他才低声发问：“主子为何不将他交给明玉心？”
苏和光反问：“你为何不称呼明玉心为大公主？”
因为你内心始终以安国人自居。
这也是她这样做的理由。
她毕竟在安国生活多年，一个暗探落在敌国手中会有什么下场，她一清二楚。
她既不想蜜陀通过暗探泄露的情报深入安国，也不想安国知道蜜陀的秘密从而进犯蜜陀。
暗卫了然地点点头，继续沉默带路。
回去的时候，明玉心已经到了大殿，等待最后一小队的搜寻结果。
见苏和光从后面回来，她瞬间瞪大眼睛：“你去哪了？”
苏和光心里“咯噔”一下，她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整理过仪容，血也擦干净了，应该不会留下破绽才是，也不知明玉心为何反应这么大。
她若无其事地笑道：“帮着去后面找人……只可惜一无所获，还是给他逃了。”
大驸马一直注视着她，闻言视线下移，停在她的裙裾上，最后缓缓垂下眼睫。
苏和光在明玉心身侧站定，忽然回头看向驸马，却没有发现有何不妥。
很快，最后那一队人也回来复命，同样一无所获。
明玉心叹口气，拍了拍苏和光肩膀，宽慰她：“别心急，下次总有机会的。”
苏和光也只得点头作罢。
……
回到府里，苏和光久久无法入睡。
庭院里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往窗前投下斑驳的光影，连带着她的神色也在这样的光影里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她怔怔地想着事情。
来到这个世界，她本不能与人交心，即便后来有了能交心的挚友，比如薛莲舟、比如明玉心，她也无法交心。
她牵挂的故里在彼处，此处的一切便成了挂碍。
人一旦有了挂碍，便无法坦荡快乐。
今夜的事，无论怎么说，也是她利用、欺瞒了明玉心。
她心里总觉得沉甸甸的。
很久以后，她披衣起身，去了外间榻上。
新来的侍女拂烟执着于守夜，听见动静匆忙掌灯进来。
“王爷！”
看见榻上端坐的身影，她惊呼一声。
苏和光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拂烟想了想，轻声道：“王爷睡不着，可是有烦心事？或者……饿了，要不要用些东西？”
这一说，苏和光倒真觉得饿了，她点点头。
拂烟笑着转身出去，很快取回一盏甜汤和几样点心摆在苏和光面前。
苏和光边吃边想事情，转头看到拂烟仍侍立在侧，她有些意外：“拂烟，你是宫里出来的？”
拂烟抿唇一笑：“算是吧，奴婢刚入内仆局受教不久，便分来了王府，先前也没有伺候过主子，能进王府，是奴婢的荣幸。”
她很会说话，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一侧还有浅浅的梨涡，让人觉得她很诚恳。
苏和光点点头，又问：“你是哪里人？”
拂烟说了个地名，见苏和光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解释道：“星城在蜜陀南边，有传言称，星城是众星归一之所，在那里会有圣者自星光中诞生，一统天下。”
这是个颇具神话色彩的传说，苏和光笑了笑，放下汤匙，追问一句：“真有圣者吗？”
拂烟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想了想还是道：“似乎还没出现。”
说完她笑了，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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