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心中惴惴不安。
“可是陛下毕竟是本宫的父亲，本宫真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有违天理伦常。”
韩承继意识到太子心软，赶忙说道：“等杀了孟庭芝等人后，咱们请陛下退位，奉他为太上皇，迁居别宫，不会伤及陛下性命的。”
“可是，可是……”
太子仍然心有顾虑。
造反毕竟不是件小事，结局他要么是君临天下要么是身死魂消，他已经是太子了，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彭贺劝道：“殿下，您真的以为只要一直老老实实地做这个太子就能高枕无忧吗？让孟庭芝一党继续这样祸乱朝纲，陛下恐要做亡国之君，到时殿下又该如何自处？”
“即便不会亡国，殿下想想孟才人所生的皇子，有孟庭芝与孟才人在前朝后宫轮番蛊惑陛下，殿下这个太子之位真能坐得长久吗？哪怕殿下有心退位让贤，可这些小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殿下！”
这番连敲打带恐吓的话终于让太子渐渐醒悟过来。
可他原本就不是什么狠厉之人，在皇帝的威慑下性格又日渐软弱，哪怕如今已看清形势，他仍然无法下定决心做出谋反之事。
陈正只好给他加了最后一道砝码。
“太子还记得杜大人吗？您曾与他一同谈论诗书，还夸他文采斐然，是个敢做大事的人，将来必是朝中栋梁……可他的下场如何，您也看到了。”
一想起杜信芳，陈正痛心疾首。
“杜家全家被灭门，连幼子也没能幸免，您忍心看这样的事一次又一次地发生吗？等忠臣都寒了心，朝中奸佞横行，我大齐还有将来吗？”
太子忆起杜信芳的音容笑貌，心中立时生出几分不忍，犹豫之后终于开口。
“那，那你们要本宫怎么做？”
韩承继赶忙答道：“皇城里的禁军，臣与彭贺都会为殿下安排好，只等时机成熟，殿下便可举事。”
“那什么时候算是时机成熟。”
“夜长梦多，自然是越快越好。”
太子这会儿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一群人为了家国大义搭上身家性命要扶他上位，他还能说什么呢？
最后几人商量了下细节，韩沐雄便将太子送回了东宫。
或许是裴珩向京城一步步的推进终于让赵明宣有了危机感，也或许是众将接连败于裴含章的一杆枪下，让他倍感颜面丧失，赵明宣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到了草原这边。
这日，赵明宣午间去了皇后陈清仪的宫中。
他难得来一趟，陈清仪自然是十分欣喜，待赵明宣殷勤备至。
谁知，午饭后赵明宣却向她透露了打算让蕴城公主嫁去草原的想法，他知道陈清仪必定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嫁去草原，便打算好好安慰一番。
恰在此时，两人的争执被外出回来躲在殿外的蕴城公主听了个正着。
皇后宫中此刻一片凄风苦雨，公主得知和亲的消息后大哭大闹，却没有得到皇帝的怜惜，只换来了她父皇的一记耳光和一句冷冰冰的话。
“你是公主，享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却丝毫不打算为社稷出力吗？”
陈清仪知道自己的话在皇帝面前没什么分量，她母家这些年日渐式微，在这种事上帮不上什么忙，太子又不得皇帝欢心……
她这会儿除了抱着女儿哭，真的是什么法子也没有。
赶来的太子看着抱头痛哭的母亲和妹妹，心中深感无力。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草原咄咄逼人，而大齐的军队又在战场上接连失利，他父皇的话或许难听，却也没什么错——到了这个时候，谁能逃脱得了自己的命运？
可是，这样的局面真的不能扭转吗？
太子莫名地开始对陈正等人的谋划有了期待。
可是，过于沉重的打击和日益加剧的精神压力最终给太子带来了未曾料想的危机。
这夜风雨大作，守在太子寝殿外打着瞌睡的小太监被雨声惊醒，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是窗户被风推上的声音。
小太监福盛赶忙蹑手蹑脚走了进去，打算把窗户关好，以免搅扰了殿中贵人的好梦。
太子这些日子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太子妃以为他是因为蕴城公主被安排与草原和亲而难过，便劝了几次。
可惜，她的话没起什么作用，太子仍然提不起精神。
太子妃无计可施，便干脆听之任之，让他独自消化一下那些不好的情绪。
东宫服侍太子的人最近皆是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慎就触怒太子哪根不舒服的神经。
福盛轻手轻脚地把殿内的窗户都关好时，太子仍然沉沉地陷在睡梦中，寝殿刚被夜风扫过，殿内有些凉，福盛刚要退出去就看到床边有半幅被子滑落。
太子妃这夜不在太子寝宫，他身边连个能给他盖被子的人都没有。
福盛收回打算离开的脚步，转去太子床边想为他盖好被子。
这时，躺在床上的太子低声咕哝了句什么，福盛没听清，尽职尽责地把被子捞起来盖回太子身上。
靠近太子的那一刻，他忽然听到太子带着哭腔的声音。
“父皇饶命，都是他们逼儿臣这么做的，如果不是他们，儿臣岂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福盛浑身一凛，立时瞪大了双眼。
他的手还保持着为太子盖被子的姿势，既不敢去叫醒他也不敢轻易挪动。
他听太子继续叫道：“外祖救我，都是你们逼着我造反的，救我……”
福盛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
他哆哆嗦嗦地把被子放下，趁着太子没醒，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太子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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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盛这几日一直都吃不好睡不好，做梦都是和东宫其他人一起被拖出去砍头。
天空一片血雾，他的头似乎比别人更圆一些，叽里咕噜地在地上滚出好远……
“福盛，你最近没事吧？怎么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
和他一起擦拭器皿的一个小太监好奇地问他。
“没，没什么。”福盛无精打采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开口道：“你要是知道天马上就要塌了，那你会怎么办？”
小太监一拍脑门，“我知道了，之前殿下读书的时候我跟着学了一个词，叫，叫……”
他费力地想了一会儿，叫道：“我想起来了，叫‘杞人忧天’，有个人天天觉得天要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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