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夫道：“是的。我是医者。在我看来世上没有什么巫术、鬼神，能杀人的无疑只有毒药。但这种毒不仅无色无味，而且无迹可寻，早已超越了医术的范围。我无法医治，更不愿承受因夺去他人希望而带来的愧疚，所以望你们谅解。”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了顿：“事情原本可以是这样的……”
沈鉴眉毛一动：“‘原本可以’也就是说……”
何大夫叹了口气：“来时我都听说了。白莲教随时有可能攻打济南府。如果官员一个接一个的死了，又有谁来组织百姓抗敌呢？所以此事不仅仅关系到十几人的性命，更关系到百姓们的安危。我……我岂能袖手旁观？”
沈鉴欣然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找您准没错。”
何大夫摸出手帕擦了擦脸：“沈大人，请安排一个房间，里面点燃艾草，再于四面布置烛台，越亮越好。我要连夜验尸。”
沈鉴立即命令军士去操办。跛脚老平特别热心，领众人来到一间偏房，又哼哧哼哧的背过尸体。听冯知府说老平是三年前入府的，办事麻利，肯吃苦。除了脑子不大好使外几乎没什么毛病。
见何大夫着手准备，沈鉴对柳升道：“柳将军，我要去找其他线索，在场的人若是累了可在府衙中休息。但有一样：决不能离开半步。请你务必帮忙看管。”
柳升道：“知道，放心吧。你准备查什么？”
沈鉴想了想道：“却不知第一个遇害者是谁？”
柳升道：“刑房主事，姓郑名则，当时按照暴病而亡处理的。”
沈鉴道：“好，就从他入手，其他的事拜托柳兄了。”说罢叫上两名军士直接来到刑房。
刑房的主事、书吏都已不在，只剩两个文吏。沈鉴看了看堆积如山的案卷，问道：“郑主事遇害前留下什么话没有？”
两名文吏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沈鉴又问：“那他有没有接手什么特殊的工作，或者秘密任务之类的？”
两人想了想，其中一个忽然道：“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但郑大人出事前似乎调查过瘟疫的事情。”
沈鉴一愣，忙道：“讲详细些。”
文吏挠了挠头，讪笑道：“其实小的也不怎么清楚，只是听他提过一嘴，故而记得。”
“怎么说的？”
文吏仔细回忆道：“好像是说瘟疫来的奇怪，不像旱灾引发的。小人当时随便搭了句腔便忙别的去了。”
沈鉴摸了摸下巴，忽然道：“这样，你把郑大人的工作记录都拿来，从年初到现在的都要。”
文吏答应一声，片刻便捧来厚厚一本。沈鉴一页页翻看，只见记录中乏善可陈，多是套话，根本没什么特异之处。不到半刻钟，记录簿便已看完，他对着烛火沉思起来。
那句话会不会只是郑则无心之语？从记录上看的确如此，否则起码会留下一点痕迹。但是瘟疫无论在何时都是关乎民生的大事，作为一名合格的官员，既然疑心就有理由上报，毫无记录又显得过于做作。
况且，郑则第一个身亡，肯定不是意外。
沈鉴边想，边胡乱把纸笺向后翻去，忽然间隐隐看见几点墨迹。原来是后面有字透到了前页。他赶忙翻下去，只看见三个大字：卧虎山，并用红笔勾圈以示重要。
毫无疑问，这的确是郑则的字迹。
沈鉴立刻合上簿子，故作漫不经心道：“哎，我听说附近有个卧虎山，你们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文吏道：“是城外南边一处山岗，因形似卧虎而得名。也是咱们泉城的水源地。那儿的大鲤鱼可是远近闻名呢。”
沈鉴点点头：“唔……等这事完了我倒想去看看。”说罢又道：“对了，郑主事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文吏叹了口气：“就剩他那可怜的媳妇了。唉，那妇人跟郑大人多年，刚过上几天好日子便摊上这事，真是不幸……”
于是沈鉴要来郑则家的地址，又找柳升接了几两银子，便带两名军士出府。他买了些香烛和果品，片刻便来到郑则家门前。
房屋略显破败，门口还挂着白花。军士扬手砸门道：“开门，官府查案！”沈鉴一瞪眼，示意他退后，低声道：“请问郑家娘子在吗？”
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个披麻戴孝的妇人。只见她双眼肿得和桃儿一样，显然是日夜痛哭所致。
见了三人，她用沙哑的嗓音道：“进来吧。”
沈鉴放轻脚步走入屋中，见摆着灵堂，便点燃香烛告祭。然后又拿出果品和银子道：“一点心意，夫人请收下。”
妇人含泪道：“多谢。”
沈鉴道：“夫人，在下姓沈，目前专门来办案的。我有句话要讲，请您别激动：郑大人极有可能是被谋杀的。”
只见妇人霎时间面色苍白，但却咬着牙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十分诧异。沈鉴瞧出其中必有文章，便追问：“夫人可知道什么线索吗？”
郑夫人忽然朝他身后两个军士望了一眼，反问道：“大人不是济南人氏？”
沈鉴道：“嗯，我是外地来的。”郑夫人点点头：“我有话要说，但只能说给你一人听。”
沈鉴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挥手让两名军士退下。那两人对视一眼，猥琐的笑了笑后退出屋子。
沈鉴道：“好了，您请讲。”但郑夫人并不接茬，而是靠在墙边仔细聆听。
半晌后，直到确定外面没人，郑夫人突然跪倒，用低低的嗓音道：“这位大人，我家相公一定是被谋杀的，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沈鉴道：“快请起，究竟怎么回事？”
郑夫人含泪道：“他……他自从偷偷调查什么东西以后，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说罢将地上的一块毡子掀起，撬开青砖，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罐子来。
她将盖子打开，沈鉴不由得又是一惊。只见里面银光闪烁，竟赫然盛满了水银。
郑夫人找来两根细木条轻轻拨弄，片刻后竟捞上来一只黑色的山羊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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