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坐了一会儿，贺长安看了眼天色，提醒：“我们该走了。”
秦不茴颔首：“杨婆，我们要回去看望我爹了。”
杨婆这才回过神来：“我真是耽误你们了。”
几人一阵客套，走到了门外，杨婆的脑子又不灵光了：“茴哥儿，你说我，怎么忘记给你拿馒头了呢？这么久没回家，都多久没吃过杨婶的馒头了。”
杨婆在她的世界里又变回了杨婶，努力直起已经佝偻的背，去后厨给她包了四个白面馒头：“你们四姐妹一人一个。”
秦不茴不想拂了杨婆的好意，于是将馒头接了过来，贺长安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塞给了杨虎头：“好生照看你娘。”
杨虎头感恩戴德地接了，牢牢搀扶着杨婆，可杨婆一心还在秦不茴身上：“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呢，不回城是她们的家啊……”
母子二人目送着秦不茴和贺长安走出小吃铺，二人的身影融入人流，杨婆突然挣开杨虎头的手，颤颤巍巍的下了台阶：“茴哥儿！”
秦不茴和贺长安回头看去，身后杨婆在冲他们招收。
“下次把落芸、绮萝还有菱哥儿带来杨婶这里吃馒头啊！”
眼前的杨婆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可秦不茴清楚从今以后她身边都不会再有秦碧菱了，可最后她还是甜甜地应了一句：“哎！”
话说出口，秦不茴才发觉自己声音颤得厉害，怕眼泪落下来，于是赶忙背过身去，身后杨虎头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杨婆拉回了铺子里，小声念叨她：“还有什么秦落芸啊，她是奸臣，已经死了，还有菱哥儿也死了！切莫在皇上面前提她们！”
杨婆茫然地看着面前虚无的空气，干瘪的嘴唇蠕蠕：“死了，怎么死了，她们怎么都死了……”
告别了杨婆，二人往家的方向走去，越靠近那里，气氛就越加凝重，直到二人站在秦家小院前，秦不茴还是一言不发，视线落在眼前的木门上。
“不茴？”贺长安轻声唤她。
秦不茴喃喃自语：“你说他为什么不搬家？”末了又自己摇摇头，“进去吧。”
说完，秦不茴就伸手亲自推开了木门，尘封多年的记忆再一次鲜活起来，小院依旧架了很多的架子在晒药材，满满的药材香味沁人心脾。
贺长安随着秦不茴走进去，看着小院的一草一木，这就是秦不茴儿时生活的地方。
走着走着，秦不茴在一个做工粗糙的椅子前停下，是一个木椅，看形状像是想雕个小马，可奈何手艺不精，线条雕的极为粗糙，要很努力才能辨认出它的形态。
“这是三妹的小马。”提到秦绮萝，秦不茴的目光都变得温柔起来了，“三妹小时候可闹腾了，还粘人，看不见人在身边就哭闹，所以爹给她做了一只木马椅，让她可以坐在我们身边自己玩很久。”
说着，她弯腰捡起掉在草丛里的铃铛挂件：“旧了。”
她重新将铃铛系回木马上，叹了一句：“终究是物是人非。”
随着秦不茴的话音落地而响起来一个声音——
“你回来了？”
二人不约而同扭头看过去，站在厨房门口的正是秦三思，许久不见，他也生了白发，现在手里端着一碗土豆丝，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罢了。
可就是这样普普通通的老头，却用她们四姐妹的命，下了一盘可以颠覆天下的棋。
秦不茴一步步走近秦三思，想要从他脸上分辨出一点对自己的挂念：“爹。”
“这菜是不是少了？”秦三思对贺长安招了招手，把菜递给他，“我进去再做个菜。不茴，你带长安再转转。”
贺长安端了菜，心中感觉有些不对劲。
秦三思见到他们来居然没有一丝惊讶，而且他还认识自己。
“不茴，有点不对劲。”
贺长安回过头，秦不茴已经泪流满面了，她擦去脸上的泪，将信号筒递给贺长安：“我想单独和他聊聊，你在这儿等等我。”
贺长安不放心：“你现在如此虚弱，我怕你不是秦三思对手。”
秦不茴仰头看他：“长安，你相信我。”
她的视线幽幽投向厨房忙碌的身影：“他予我的生恩，我当自行了断。”
贺长安抿唇想了想：“好，但是如若他不交出解药，就要用我的办法。”
“我只要你活着。”贺长安看着秦不茴说。
无论用什么办法，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秦不茴活着，若她狠不下心，那这个坏人就由他来做！
“好。”
得了秦不茴的答应，贺长安才接过信号筒，目送秦不茴走近厨房。
余晖落入厨房，照在秦三思的背影上，秦不茴曾看过无数次这样的背影，从浅浅的米缸里变出一碗香喷喷的米粥来。
秦不茴看了眼厨房四周，近十年了，还是有些变化的。
秦三思埋头做菜，秦不茴就在厨房中闲逛，最后拾了一个小马扎，靠着小方桌坐下：“你就在这里杀了秦落芸？”
锅铲撞击的声音戛然而止，秦三思的背影僵住了。
秦不茴坐的矮，像小时候一样仰头看他：“你杀她的时候，不曾有过一丝心软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打破僵局的是秦三思的一声笑，他慢条斯理地将秦不茴最爱的腌菜冬笋丝盛到盘里。
“如果造反的是你，我想也不会落得秦落芸那样的结局。”
秦三思将盘子一搁，回过身来，同样拾了个小马扎在小方桌对面坐下，父女二人对视良久，看不穿彼此的心思。
“你怎么猜到秦落芸是被我杀了的？”
秦不茴看了眼墙缝：“前些日子，这里着过火。”
墙虽然重新上过漆，可是不易粉刷到的墙缝仍留下了大火的黑痕。
不过秦不茴也只是炸一下秦三思，没想到秦三思居然这么轻易就承认了，又或许不是承认，是他知道秦不茴这次来的目的，他这次无处可逃了。
“她没有求饶过。”秦三思回答秦不茴上一个问题，脑海中浮现出秦落芸惨死时的诅咒，“她不是个会求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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