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峒主看了李存智一眼并未阻拦，这蛊虫是前一个九峒主的手笔，按说也应该算是十二峒的不传之秘，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将这蛊虫的解法拿到手，谢明澄身上的蛊是被解开了，这法子却太过于繁琐，若是牂牁人大量施用此蛊，一个个解蛊定然是来不及的，况且中了这蛊虫的人本就踪迹难寻，难道等他们打进来了还会有什么人能够一个个将中蛊者揪出来解蛊？即便是大峒主也没有那样的实力。
若是蛊虫不知如何去解，也总要想出个法子来如何去防或是如何去杀那些中蛊之人，在这两个问题上李存智的毕生所学却像是能够有些作用了。
李存智小心翼翼地将那瓶子收了起来，这会儿他眼中像是只剩下了那个瓶子，其中的狂热之色甚至于叫旁人看着都有几分心悸。大峒主见李存智收拾妥当，淡淡道：“我将这来自十二峒的蛊虫交予你，你应当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知道。”李存智手中把玩着那个瓷瓶，好像看见的是什么稀世珍宝而不是可怖的毒物一般，他的声音却不像是全然沉醉其中的样子，只听他道：“但我也需要大峒主的帮助。”
大峒主低低笑了一声，道：“什么帮助？”
“人。”李存智毫不犹豫道。“我需要人来实验这蛊虫，不拘是什么人，你们十二峒的罪人？或是你想要杀的人？到你这个地步应当不会有什么想杀而不能杀的人了，总归我要足够的人。”
大峒主的袍袖微微动了一下。
“牂牁人。”他低低道。“既然打了娆疆的主意，就总要付出代价。”
这对话听起来太过疯狂，李绛璎微微皱眉，但是在她之前便有人说话了。
“不可。”谢明澄虚弱道。他睁开眼睛，依旧是一副随时可能晕厥过去的模样，然而他的语气却是十分坚定的。“我来这里是为了救娆疆，但也是为了娆疆与牂牁的和平，两族之间本不该有那样的深仇大恨，阿娘做出那样的蛊是她的错，但不是牂牁人因此被杀的理由。”
李存智并未理会谢明澄，他和谢明澄一样在这娆疆都是外人，所以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大峒主。
大峒主沉默了一瞬，道：“你和你的母亲不太像。她比你要果决得多。”
“是么？”谢明澄笑了笑。“她也时常这样说，但也正是因此她离开了娆疆而我回到了娆疆。”
洞室之中一片沉默，打破沉默的却是李存礼。
“七弟的老毛病又犯了。”李存礼淡淡笑道。“牲畜也是一样的，只是慢些罢了，这我还是知道的。”
李存智有些不赞同地皱眉，道：“六哥。”
“你解蛊为的是什么？也对，是为你自己，然而再往深处想一想，也是为了大业。”李存礼淡淡道。“我当然知道活人来得更快些，不过你要想好你会落下什么名声，通文馆又会落下什么名声，难道从前的教训还不够么？大哥从前是怎么做的？那些百姓感恩戴德是为的什么，难道是为了将自己的亲人送来与你试毒？我们争得是天下，死人当然没什么干系，可总要死得好看些，不能拿这么容易授人以柄的缘由。”
民心......那其实是一样很虚无缥缈的东西。
似乎民心的向背不能说明些什么，比起门阀来那太轻了，从前陈胜吴广是不曾成功过，后来张角亦不曾，他们的力量是那样渺小，可是悠悠众口是不得不防，上一次大哥的失败何尝不是在诸侯之中坏了名声，同样的错误他不希望看见李绛璎再犯一回。
李存礼低低苦笑起来，他知道李存智会有不满，不过这一刻他不在乎。李存智是个纯粹然而也聪明的人，他会明白其中原因，也会退让和妥协，现下他只想知道叫李存智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李绛璎会怎么看，会不会认定通文馆都是些祸心包藏之人不可大用。
但就在他抬眼看向李绛璎的那一瞬，答案便已经有了。
不。不会。
李绛璎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淡淡欣赏的意味，甚至她看李存智的时候也不是李存礼所想的厌恶。
“我知道，你是想更快研究出解药来。”李绛璎走到了李存智的身边。“但蛊术和毒术终究是不同的，有十二峒这许多高手在，你不必如此焦心。”
李存智也是一怔。
是的，他其实对用什么来试毒并不是十分关心，过去在通文馆的时候当然也没有拿人来试毒的机会，要不然的话当年给通文馆弟子的死罪就不是喂蛇而是给他来试毒了，这一次他只是有些心急。
他想要帮一帮李存礼。
李存礼想干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他这个六哥身上那种忠君报国的劲儿实在是太过了，哪怕是大哥死了也不碍着他一心要给那死人搏个好名声，从前他就不赞成此事，不过如今李嗣源已经是个死人，好像没必要同死人去计较些什么，所以他反倒是愿意竭尽全力了。
能看见天下太平，也是一件好事，李存礼是为了此事不惜自己的名声，李存智更不是在乎名声的，他本以为自己也可以和李存礼一样，但是李存礼不允许。
李存礼自己不在乎名声，却帮他在乎了一回。
又或者也不是帮他？
李存智看了李绛璎一眼，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李绛璎有些摸不着头脑，李存礼却像是有些恼怒似的别开了头去。
“那就把那家畜有什么算什么都送来吧，这两个小的也留给我，我看他们会得不少，时时帮我参谋一番。”李存智道。
大峒主颔首道：“金乌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他转向李绛璎道：“看在你今日这一番话的份儿上，我可以把另一样东西先给你。”
李绛璎似是有些吃惊，低低道：“你不怕我来日反悔？”
大峒主轻笑道：“我看你不像是能做出那等事情，况且我十二峒也并非是没有追讨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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