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的春天来得格外早，才二月初，锦江两岸的柳树已经抽出嫩绿的新芽。张怀远站在渡口，望着江面上往来如织的商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江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蜀地特有的温润。
"这位客官，可是第一次来益州？"船夫一边系着缆绳，一边笑着问道。
张怀远点点头，目光仍停留在远处。江面上，几艘挂着"夏"字旗的商船正缓缓靠岸，船工们吆喝着卸货，一箱箱江南的丝绸、瓷器被搬上岸。更远处，还有几艘赵国的商船正在排队等候入港。
"自从赵启大人主持修建益州水库，这益州可真是大变样了。"船夫感慨道，"以前这锦江到了雨季就泛滥成灾，现在可好，既能灌溉农田，又能通商。您瞧见没，那边正在修建的新码头，据说能同时停靠五十艘商船呢！"
张怀远顺着船夫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江岸上一片繁忙景象。数千民夫正在修建新的码头，夯土声、号子声此起彼伏。更远处，一座座新建的商铺鳞次栉比，各色旗帜迎风招展。
他摸了摸怀中的通关文牒，那上面盖着华国商会的印章。作为华国最大的丝绸商人，他此行的目的远不止经商这么简单。想到临行前丞相的嘱托，他的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客官，您要是想去集市，从这边走最近。"船夫热情地指路，"这几日正好赶上武冈锦上市，热闹得很。"
张怀远道了声谢，抬步向集市走去。街道两旁挤满了来自各地的商人，各地方言交织在一起，形成独特的市井交响。空气中飘荡着各种香料的味道，有江南的檀香、西域的胡椒，还有赵地特有的花椒香气。
忽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来。张怀远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淡绿色襦裙的少女正在挑选武冈锦。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锦缎上的花纹，阳光透过店铺的竹帘，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块锦缎的花纹倒是别致。"少女轻声说道，声音如清泉般悦耳。
店家连忙介绍："姑娘好眼力，这是最新式的'流云纹'，整个益州城也只有我们店里有。"
张怀远不由自主地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少女手中的锦缎上。那确实是一匹上好的武冈锦，银线织就的流云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宛如真正的云霞流动。
"这匹锦缎，我要了。"他忽然开口。
少女惊讶地转过头来，一双明眸如水般清澈。张怀远这才发现，她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为她清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妩媚。
"这位公子，这匹锦缎是我先看中的。"少女微微蹙眉。
"在下愿出双倍价钱。"张怀远说着，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店家的眼睛顿时亮了，但少女却轻轻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公子如此喜爱，让与公子便是。"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姑娘且慢。"张怀远连忙叫住她，"在下初来益州，对武冈锦一窍不通，不知可否请姑娘代为挑选几匹？"
少女停下脚步，回头打量着他。张怀远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袍，腰间系着玉带，显得风度翩翩。他生得眉目清朗，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儒雅之气。
"公子是华国来的商人？"少女注意到他的口音。
"正是。在下张怀远，在洛州经营丝绸生意。"
"原来是张公子。"少女微微一笑，"小女子姓赵，家兄在益州府衙任职。既然公子诚心请教，不如随我去前面的武冈商场看看？那里的武冈锦品种最为齐全。"
张怀远心中一动，没想到这位姑娘竟是官家小姐。他连忙跟上赵姑娘的脚步，两人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路过一处茶肆时，张怀远忽然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去，只见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正坐在角落里，面前的茶碗已经凉了。那人虽然打扮普通，但虎口处的老茧显示出常年握剑的痕迹。
张怀远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华国安排在益州的密探。按照约定，他们本不该在白天接触，但对方出现在这里，显然是有紧急情况。
张怀远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与赵姑娘谈笑。两人走进武冈商场，店内琳琅满目的武冈锦令人目不暇接。赵姑娘轻车熟路地为他介绍着各种纹样的来历和织法，声音轻柔悦耳。
"这'流云纹'是仿照上空的云霞所织，"赵姑娘指着一匹锦缎说道，"据说织工们要连续观察七七四十九天的云彩变化，才能织出这般灵动的纹路。"
张怀远注意到，她说起武冈锦时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彩。"赵姑娘对武冈锦如此了解，莫非家中有人从事此业？"
赵姑娘抿嘴一笑："家兄虽在府衙任职，但家母出身织锦世家。我自幼耳濡目染，对这些也算略知一二。"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张公子既是丝绸商人，想必对织造之术也颇有研究？"
张怀远心中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惭愧，在下只是经营买卖，对织造之术知之甚少。倒是今日听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赵姑娘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两人走到门口，只见一队民兵正在街上盘查行人。
"这是怎么了？"张怀远故作惊讶地问道。
赵姑娘眉头微蹙："近日城中似乎出了些事，听说是在搜捕细作。"她转头看向张怀远，"张公子初来乍到，可要小心些。若是遇到盘查，就说是我赵家的客人。"
张怀远心中一暖，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茶肆中那个戴斗笠的男子正朝这边走来。那人经过时，不着痕迹地将一张纸条塞入他袖中。
"张公子？"赵姑娘疑惑地看着他。
"啊，抱歉。"张怀远回过神来，"方才想起还有些货物要清点，恐怕要先告辞了。"
赵姑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展颜笑道："既然如此，改日再请公子到寒舍一叙。家兄对华国风物也很感兴趣呢。"
张怀远拱手告辞，转身快步离去。走到僻静处，他取出袖中的纸条，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今夜子时，城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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